所謂“銅錢用出了一層油亮的皮”就是因為淬了靈氣,這種靈氣精粹的法器是個不錯的助力,小到卜算堪輿,大到化用天地五行,只要你有這能耐,便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就意味著……說不定也能助人生骨活筋。
薛閑想到剛才玄憫掃量他腿腳的那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
這種法器對大多人而言,就好比另一條命,旁人碰一下都忌諱得仿佛結了仇,更別說直接送進別人手里了。
薛閑看著手里的銅錢,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神色頗為復雜。
半晌之后,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吃了耗子藥?”
玄憫:“……”
這祖宗還有些難以置信,拎著銅錢在玄憫眼前晃了一圈,又晃了一圈……想給玄憫后悔的機會。
結果晃到第三圈時,玄憫頗為無言地將他那爪子摁了回去,道:“這銅錢上還有禁制未解,但多少能堪一些用,左右我暫時動用不到,你先拿著。”
“禁制?”薛閑一愣,繼而又明白了一些——怪不得這銅錢看起來灰撲撲的,一點兒靈氣也無,原來如此。只是……“誰封的禁制?你自己?”
“不記得。”玄憫搖頭,“五枚各有一層,現今其中兩枚禁制稍有松動,興許近日能解。”
薛閑聞言,咬著舌尖思忖片刻,還是將銅錢收了——先前還是紙皮、金珠的時候,還能借著身形優勢,蹭著玄憫腰骨來恢復。自打他回了原身,不論是龍型還是人形,都不方便往玄憫腰骨上靠。
那場面……光想想都有些辣眼睛,更別說付諸實踐了。于是這些天,薛閑的脊骨恢復便陡然緩了下來,他能感覺到變化,但較之先前,這變化來的還是有些慢了。
他不想始終拖著雙廢腿,被人抱來抱去。
簡直威嚴掃地。
薛閑面無表情地想著,便沒再猶豫,將銅錢置于掌心,闔目專心養起了脊骨。
血痕抹的凈衣咒畢竟不如完整的符咒,石頭張和陸廿七兩人的衣服干透花了些時間,從驚嚇和茫然中恢復過來又花了一些時間。
“你怎的半點兒也不急?”陸廿七不太習慣成為拖人后腿的累贅,恢復過來后,便有些不大自在地問了江世寧一句。
江世寧在石頭邊坐下,安安靜靜地看著遠處燈籠映照下的城門,“左右要等五更的,急什麼,都到了門口了。”
夜里城門禁閉,城內宵禁,無大事不得往來進出。他們即便進去了,也不好冒冒失失地深更半夜去敲人家的門。不過眼看著長夜已經過了半,要不了多久便是五更。
“上一回見到長姐還是三年前了,她得了消息回寧陽。”江世寧喃喃道,“死后的事情我總是記不大清,直到有了這紙皮身體才好些,但我記得她當時哭了許久,嗚嗚咽咽的,以至于我現在想起來,還好像能聽見一些……”
等五更的鐘鼓一響,城門洞開,城里的人應聲陸陸續續晨起勞作,他便能見到長姐了,能看看她現今過得好不好,也能把封守許久的父母之魂超度了。
他活了那麼些年,甚少離家,還從沒體會過何謂“近鄉情怯”。
可這會兒,在陌生的野湖邊,看著對他而言是異鄉的縣城城門,只要一想到再等上一會兒,他所有的執念就能了卻,從此無所牽掛,竟然突兀地生出了一絲忐忑來……
當——
許久之后,五更的鐘聲終于從城內一層層傳了出來。
眾人簡略收拾了一番,站在了城門口。就聽“吱呀”一聲響,古舊的城門被守衛從里頭拉開,城內的景象隨著一陣帶著古怪味道的風,一并透漏在眾人面前。
第45章 疫病縣(三)
“咳咳——”石頭張被冷風一嗆,連咳了幾聲。他皺著眉一手掩著鼻口,一手在面前扇了扇,嘀咕道:“這是什麼味道?好像是藥味,還混著些別的味道……就跟什麼東西長了霉似的。”
“新鮮藥汁再混雜一些霉了的藥渣,就是這種味道。”江世寧解釋了一句,他倒是沒有掩住鼻子,畢竟這種味道于他而言稀松平常——
江家醫堂后屋有好幾只小火爐,每天從早到晚幾乎都汩汩煎著藥,新鮮藥湯味常年不散。而年年四月的梅雨天里,藥渣早上倒在后門口,晚上去清理時便會悶出一股淡淡的腐朽味。所以這二者的混合,對江世寧來說,并不難認。
可江家醫堂才多大點兒地方,這清平縣又有多大的地方?想要一開城門便散出這種味道,這附近少說也得有個十來戶人家同時在煎藥、倒藥渣。
這麼多人同時生病?
眾人陡然有了些不大妙的預感……
江世寧臉色一變,抬腳便要往城里去。誰知眾人剛走了兩步,守城的幾名士兵“刷”地上前,手里握著的長刀刀頭一架,便將去路死死攔住了。
“近日本縣城門不予通行,諸位請回。”守衛硬邦邦地說道。
“敢問幾位官爺,為何不予通行?”江世寧聞言便有些急,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守衛依然公事公辦地冷聲道:“無可奉告,請回!”
只是他說著這話時,眼睛忍不住直朝玄憫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