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支著腦袋瞇著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禿驢?”
玄憫半天沒聽見他的下文,頭也不抬地沉聲應了一句:“嗯?”
薛閑挑著眉毛問道:“這告示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
這問話著實有些直接,但是確實符合他這直來直去毫無遮掩的性子。
他看見玄憫把手里的告示擱在了桌上,指尖輕輕地壓著其中一角,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著該怎麼答話,又似乎不打算細說。
從當初在江家醫堂被禿驢鏟起來到現在,日子其實并未過去多久,但興許是經歷的事情不大簡單的緣故,這時間莫名被拉得很長,以至于他有時候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并且彼此熟悉了。
薛閑其實看得出來玄憫這人防備心很重,認識這麼久,任何關于他的事情玄憫幾乎都閉口不談,這興許是天生性格使然,興許是失憶所致,薛閑講道理的時候還是可以理解的。
捫心自問若是他自己也丟了許多記憶,他或許誰都不搭理誰都不信,直接搞出些翻天覆地的動靜,先把丟掉的記憶都補回來再說,誰攔著誰倒霉。
但是這會兒情況卻有些特殊,畢竟他們現在是同路的,可以說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若是玄憫跟告示上的人無關,那便是一種應對方法,若是有關,那又是另一種應對方法。總要有個準備的,不能麻煩找上門了才臨時刨坑。
“禿驢,這樣吧,咱們做個公平的買賣你看怎麼樣?”薛閑一本正經道。
不怎麼樣,這孽障看著就不像是個知道公平的人。
玄憫頭都沒抬,繼續著告示,也沒有開口表示反對——畢竟薛閑要是真想搞點事情,問你意見也就是意思意思,反對并沒有任何作用。
薛閑見他一副“你說著我勉為其難聽著點”的模樣,開口道:“咱倆都不算知根知底,這樣萬一招惹了麻煩也不好應對——”
玄憫終于瞥了他一眼,似乎頭一回聽他心平氣和地講了點人話。
“咱們來互問一些自認為要緊的問題,若是我問你,而你答得出來,那我也得回答你一個問題,若你答不出來或是不想答,那你就給我一粒銀錢,怎麼樣?”薛閑瞇著眼,一副“你看我是不是特別講道理”的模樣。
玄憫一時間簡直無言以對。
你多會做買賣啊,跟一個明知失憶的人玩這種把戲,“答不出來就要給銀錢”,這哪里是來問根底的,這簡直明擺著是來訛錢的。
“……你不如直接拿去。”玄憫淡淡開了口,伸手將自己暗袋里的銀粒子全都摸了出來,輕輕巧巧地丟上了床。
薛閑咬著舌尖反手接住,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又道:“行吧,不遛你了,換種玩兒法。”
高僧就是高僧,一副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銀粒子全都扔出去了,玄憫也不再搭理他,兀自轉過頭去繼續看他的告示。
薛閑這祖宗拍了拍床板,不滿道:“先看我,這回正經的。”
玄憫約莫覺得他那懶散窩著的模樣頗為傷眼,頭也不抬道:“說。”
“這樣吧,我大方點兒。我問你問題,你若是能說出點兒東西,我就給你一粒金子,若是說不出來,那就暫且先放著等你想起來再說,當然,碰到你不樂意說的事情你也完全可以說你記不清了。
”
薛閑說著,把玄憫給他的銀錢在被褥的一邊堆成了一堆,好似在賭坊壓籌似的,“喏,你的還算你的,我分文不取,左右你也沒什麼損失,指不定還能賺些錢財,怎麼樣?”
其實這一路上全是玄憫在付錢,前前后后花了不少了,薛閑向來不喜歡欠人東西,人情也好錢財也好,總是收一銀還一金。但是他又有些毛病,不喜歡直接還,偏愛這種迂回曲折的方式,也著實有點病。
玄憫聽了這話,終于抬起了頭,大約沒想到這祖宗還能主動吃虧,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不反對我就當你應下了。”薛閑說著,兀自想了想:該從哪兒問起……
他知道玄憫這性子從來就沒把錢財當回事,自然也不會為了贏點兒錢財勉強自己說一些不想說的事情。雖然還沒開始問,但他已經有所料想——以這禿驢的性子,多半也答不了幾個問題。
不過……能問出一點是一點。
“你那一睜眼便不認人的毛病是從何而來?”薛閑想了想,問道。
玄憫略微皺了眉,盯著燭火,沒有立刻開口。
薛閑:“……”多棒啊,出師不利。
就在他以為第一個問題就得不到答案時,玄憫忽然沉聲開了口:“不記得了,從數月前醒過來便是如此,陡然發作起來,總是得歇上兩天才能恢復,現今算恢復得快的。”
薛閑一愣:誒?居然認認真真地答了?
玄憫說著,又抬手摸了下頸側,蹙了眉道:“你上回讓我摸一下這邊,是為何?”
“你沒見過?”薛閑下意識問了一句,而后又突然想起來,每次玄憫恢復正常的時候,那痣便也恢復常態了,他還真有可能沒見過那痣起變化的模樣,“你每回翻臉不認人的時候,你脖子上那顆痣會爬出幾根血絲,長得跟蜘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