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別走上不能走的道,那便沒什麼麻煩。”薛閑道。
他說罷,將滾燙的酒壺丟在了木幾上。
石頭張暗搓搓地伸了手,想去拿。坐在他正對面的玄憫突然指尖一彈,石頭張只覺得自己手腕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約莫是觸到了麻筋,當即一軟。
“這酒不能喝。”玄憫看也沒看他,冷冷地道。
“啊?”石頭張一驚,腦內晃過無數猜想,訕訕地縮回了手。他想了想,又朝老婦人給他的布包裹看了一眼,“那這干糧——”
“吃吧,吃完我們就能四人一車了,還寬敞些。”薛閑道。
石頭張:“……”
薛閑甩了甩手,有些煩躁。
體內的熱氣總是源源不斷地蒸上來,雖說不像小細龍時候那樣煎熬人,但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只能不斷地把那些熱氣聚攏到手心里,再找點什麼涼的東西散一散熱度。一旦積攢起來散不掉,他便有些壓不住脾氣。
他默默盯著車蓬頂,狀似不經意地把手放在了木幾下,扶住了木幾腿。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后,馬車顛了一下,江世寧他們三個猝不及防朝前一個踉蹌,下意識抬手撐住了木幾邊緣。
“嘶——”江世寧直接抽了一口涼氣。
石頭張干脆“嗷”地叫出了聲。
陸廿七猛地縮回手,瞥了薛閑一眼:“你再捂下去,這木幾就熟了。”
干了壞事的薛閑假裝沒聽見,目光一轉不轉地透過布簾的縫隙朝外看,然后默默縮回了手,搭在了車座邊沿。
又是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玄憫搖了搖頭,直接捏著他的腕子,將他那燙人的爪子拎了起來,道:“行了,換個地方捂吧。
”
在這麼燙下去,這車座還能坐人麼?
薛閑想了想,把手按在了車門上。
沒一會兒工夫,整個車廂里都暖了起來,而后開始漸漸變熱。
陸廿七支著腦袋,二話不說將膝蓋上的褥子掀了,又把銅暖爐塞進了石頭張懷里。
江世寧默默掀開了車窗邊的布簾,偷偷透了兩口風,對于習慣了陰寒的野鬼來說,這麼高的溫度著實鬧人。他們活似裝在籠屜里的包子,反正皮兒已經熟了,再蒸一蒸,餡兒也差不多了。
悶了好一會兒后,還是玄憫淡淡地開了口:“再熱下去,車上怕是得多出三個空座。”
那三個快出屜的包子綠著臉看向薛閑。
這祖宗撩了撩眼皮,大發慈悲地撤了手,然后又想去摸燈盞,被玄憫半道捏住了手腕。
那薄薄的瓷具,被他陡然燙開了,指不定能直接炸了。
薛閑還想去摸車門上的鐵箍,再次被玄憫捏住了手腕。
門箍能亂燙麼?燙變了形門都沒法開。
接連被擋了幾回,回回都是這禿驢當壞人,薛閑當即便炸了,他從眼角睨了玄憫兩眼,而后猛地伸出兩只爪子,不由分說塞進了玄憫的脖領里:“你再攔著我,我熱瘋了能把你也煮熟了你信嗎?!”
玄憫:“……………………………………”
對面三人目瞪口呆,然而沒人敢亂說話,生怕一開口,被摸脖子的就成了自己。頓時全都垂下了眼,默默看地。
這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要翻天啊……
車廂里正鬧騰的時候,就聽前頭的馬一陣厲聲嘶鳴,疤臉男“吁——”了一長聲,接著便不斷地安撫那馬兒道:“噓——噓——別怕。”
后頭緊急剎住的馬車均是一陣晃蕩,拉車的馬煩躁地打了幾個響鼻。
“怎麼突然急剎住了?”江世寧僵著脖子道:“別是碰上什麼麻煩事了吧?”
他看著薛閑,幽幽道:“你先前說什麼來著,只要不怎麼樣,就不會有麻煩那句?沒……沒這麼倒霉吧?”
自打薛閑神神秘秘地提醒了一番后,他這一路上就提心吊膽的,生怕來點兒什麼。但是……有句話說得好——怕什麼來什麼。
第38章 戲班子(三)
由觀音渡口往北部縣城去的路上多矮山,因為雪天路滑的緣故,山路便不那麼好走,有些路甚至因為積雪而被封死了,不得不另覓偏道。
疤臉男如今碰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況——
領頭的馬車所停的位置及其危險,一丈開外,便是斷裂的崖口,此地崖口上原本橫著兩座橋,分別通往前面的兩處山道,東西各有一路,剛好能繞過前面那座無法翻爬的山。
“碰上什麼了嗎?”薛閑在玄憫脖子上撒了氣,心火又平和了一些,他不要面皮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轉頭推開馬車門,探頭朝外問道:“可否需要幫把手?”
疤臉男遠遠沖他這邊吆喝了一句:“沒事,只是原本打算過的橋斷了,得繞另一邊山道走……”
領頭的馬在崖邊不斷地打著響鼻,一副煩躁不安的模樣,若不是剛才把臉男剎得及時,它興許已經從斷崖邊滾落下去了。
“橋怎的好好的斷了?”前頭那輛馬車里有個老漢下了車,“走的路口對麼?我說什麼來著?還得我這匹識途老馬來給你把持著方向吧?”
“老李頭你又擠兌我,這點路我還是認得的。”疤臉男道:“上車去吧,犯不著下來,回頭再凍壞了嗓子唱不開。
”
薛閑看見那姓李的老頭并沒有如他所言地回到車上去,而是踩著積雪走到了領頭的馬車邊,瞧了一眼,便哎呦一聲叫道:“作孽哦,怎麼斷得這樣徹底……嘖,只能走東邊那條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