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眼睛詫異道:“你做什麼?”
玄憫垂手看他:“不然你打算如何回去?你是能走還是能飛?”
我還就是能飛了,怎麼著吧!
薛閑在心里懟了他一句,不過并不曾說出口,畢竟他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天上飄著,若真那麼做,能把一個縣城的人都嚇出病來。
他一臉不痛快時,玄憫這禿驢還非要火上澆油地刺他一句:“抑或是……你打算像方才那樣招一陣風,一下一下連椅子帶人蹦回去?”
薛閑:“……”我剛才為何要猶豫?就該一爪子拍死他一了百了,省得這禿驢張口便是擠兌人,還講得一本正經……呸!誰理你?
他在心里默默嘔了一口血,一臉麻木道:“行吧,勞駕你幫把手,你轉過身去蹲下來,背——”
薛閑正打算說“背我一趟”,玄憫已經神色淡淡地走到近處,彎下了腰,一手托住他的后頸,一手勾住他的膝蓋彎,輕輕巧巧地將他抱了起來。好像他不是抱了一個大活人,只是在掌心托了一片落葉似的。
他重新直起腰背時,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貧僧不蹲不跪,行走從不弓身。”
薛閑當即就想吐他一臉腸子:“糊弄鬼呢?在江家醫堂拎著個破銅皮鏟我的時候你明明蹲得毫無障礙!”
然而現在他整個人都在這禿驢手里,不能亂作妖,否則一個不平衡就得滾摔在地,臉就丟完了。薛閑憋著一口氣,好懸沒把自己噎死。他掃了眼四下,覺得這姿態顯得他十分虛弱,半點兒威嚴也沒有。
這孽障眼珠一轉,想了個法子。
就見他順手撈來散開的衣服包裹,從里頭抖出另一件黑色袍子,當即將自己從頭到腿蓋上了。
當你不得不丟人的時候,務必記得一件事——把臉蒙上。
這孽障本就穿了一身黑,用黑色的衣服料子將頭臉罩了個完全,棺材板似的掛在玄憫懷里,活似剛剛噎了氣。
玄憫對他也是服了:“……”
這祖宗兀自挺了會兒尸,又想起還撅在那里的石頭張,頓時抬起蒼白瘦削鬼氣森森的手,隨意招了一下。一道足以吵醒方圓十里所有人的響雷貼著石頭張的耳邊咣咣一頓砸,把撅過去的人又給弄醒了。
石頭張哭喪著一張臉爬起來,灰溜溜地站到了玄憫身后,又被玄憫抱著的人驚了一個跟頭,半天才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腿。
薛閑在衣服底下甕聲甕氣地道:“齊活了,走吧。”
玄憫搖了搖頭,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
不得不說,這祖宗別出心裁的法子還是有些成效的,至少這一路上就沒幾個人敢往玄憫這邊瞟。一見著他懷里仿若斷氣的某人,就一臉晦氣地轉過頭去,掩著臉匆匆走遠,多看一眼都不樂意。
兩人一尸進了陸家小院的時候,天已經擦了黑,江世寧剛巧從灶間出來,當即被玄憫抱著的人驚了一跳。他跟薛閑相處的時間比玄憫還長一些,這書呆子又是個慣于觀察細節的人,當即認出了薛閑垂在一邊的爪子。
他托著燈的手當即便是一哆嗦,差點兒扔了燈跑過來。幸好玄憫及時沖他解釋了一句:“活得好好的,裝死而已。”
江世寧:“……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戲?”
玄憫也沒答,大步走到廳堂里,將這祖宗放在了四仙桌旁的椅子上。
薛閑這才揭了臉上的衣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悶死我了。”
江世寧沒好氣地將油燈往桌上一擱,道:“自找的,該。”
他眼珠一轉,鬼氣森森地看向石頭張:“這位是……”
石頭張被他那雙不見光亮的眼睛驚得一抖,結結巴巴道:“我就是個石匠,叫我老張或是石頭張變成。”
薛閑指了指墻邊靠著的石鎖道:“看看,這是你雕的吧?”
石頭張瞥了一眼便認出來了,連忙點頭:“是是是,確實出自我手,一看便認出來了。”
“所以……就是這麼回事。”薛閑沖江世寧一攤手,道:“他同布置墳頭島墓室的人有些牽連,碰巧手里還有那人或是那人的手下碰過的東西,等那陸廿七醒了,找他算一算,興許能有些線索。”
“陸廿七?”江世寧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確信他也能有那種本事?”
薛閑點了點頭:“我估摸著差不多吧。”
他坐在椅子里,百無聊賴地用食指撩著火苗玩兒,剛撩沒兩下,便突然一拍桌子:“對了,差點兒忘了。”
桌邊窩著的江世寧和石頭張被他驚了一跳,俱是轉頭看他,等著他發表一番高見。結果這祖宗卻從眼角不咸不淡地瞥了玄憫一眼,道:“欠著的飯呢?”
江世寧:“……”什麼玩意兒?
石頭張:“……”哎呦娘誒,可嚇死人了。
玄憫看了他一眼,當即轉身跨出廳堂,大步出了門。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后,他又云淡風輕地拎著食盒回來了,那模樣和氣質,仿佛手里的不是吃的,而是佛前蓮花。
江世寧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身邊坐沒坐相懶懶散散的薛閑一眼,默默扭開了臉。
食盒一共四層,裝了六樣菜和一碟酥餅。
薛閑掃了一眼,瓷碟溫潤,菜色精巧,一盞一盞放上一桌頗為好看,散著淡淡的香氣,確實勾人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