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憫默然片刻,“若是我不曾弄錯,那喘氣聲約莫是你自己發出來的。”
這祖宗賊喊捉賊的本領是一流的,玄憫也不打算跟他一般見識,畢竟單聽那拉風箱是的呼吸聲,那祖宗已經有的受了。
薛閑垂著腦袋安靜了一會兒,終于稀里糊涂地發現,那有著鬧人的沉重呼吸是自己發出的。而之所以單是呼吸聲也那樣無法忽略,是因為周遭的環境靜得不似常態。他們活像是被圈在了這間院子里……
又好像是有人刻意不想讓旁人聽見這屋里的其他動靜。
玄憫又用較涼的手指蹭了蹭薛閑的腦袋,他不再去管那些分散人注意力的石獸,目光來回在那圈石敢當上面來回掃了兩遍。
“果然……”他淡淡道。
“什麼果然……”薛閑身殘志堅,腦子都糊了依然不死心地耳聽八方。
“放心暈你的罷。”玄憫干脆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耳朵,如果那確實是他的耳朵的話。
這祖宗越是不消停,他的身體便越燙得厲害。玄憫甚至覺得他下一秒就會自己燃燒起來。
別真脹炸了……
薛閑下意識伸爪撓了撓,沒能夠得著他的手,也再沒力氣做妖了。
玄憫所說的果然,指的是這些石敢當其實是有順序的——不同石敢當碑額上的獸面,有著略有差別的眼睛。有的怒目圓瞪了,有的半瞇著,有的緊閉著。
由閉至睜的過程,便是他應該遵循的順序了。
玄憫伸手捏住了自己腰間的銅錢,先前手指上的傷口,在他觸到銅錢邊緣時,又倏然滲出血來。
僅僅是一些細小的血絲,便使得銅錢串發出“嗡”的一聲輕響。
他有很久都沒有用過這串銅錢了,每當他觸碰到銅錢時,心里總會涌起一份莫名的厭惡感,不是針對銅錢,究竟是沖著誰的,他也不甚清楚。他只是覺得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想動用這串銅錢……
直到他在墳頭倒地下的墓室里,用血醒了銅錢后,那種受制的感覺才被沖破。
一回生二回熟,銅錢的用法他似乎生來便會,那仿佛是印刻在身體里的,而非記憶。
也不知他曾經用過多少回,才會如此熟悉。
他一一確定石敢當的方位順序。
東北
正西
正北
西南
……
每走動一個方位,他的食指便在銅錢上輕輕一彈。
當——
銅錢發出的聲音不似敲擊聲,恍然如同撞鐘,古樸厚重。
銅錢每響一聲,那個方位的石敢當便咔嚓一聲應聲而碎。
有碎裂的石塊一不小心滾落到了錯誤的方位,叮叮當當撞在一人多高的辟邪腳爪上。
石辟邪半瞇的眸子緩緩睜開了一些,無聲偏了頭,厚實的胸脯倏然間有了微微起伏,好似瞬間活了過來。
就在它抬起前爪,弓著脊背,即將撲過來時。
玄憫神色未變地走到了下一個方位,手指一彈銅錢。
當——
蠢蠢欲動的辟邪瞬間重新石化,維持著攻擊的姿態,一動不動。
接連八聲不緊不慢的銅錢響,所有石敢當都碎了一地。
眨眼間,細碎的聲音涌了進來,整個屋子里突然有了活氣。
石像猛獸自動讓開了數條道,通往短廊,側屋以及正廳。
道路讓開的瞬間,嗚嗚咽咽的驚恐哭聲從正廳方向傳來。
玄憫眉心一皺,抬腳大步流星走進了正廳。
就見雕工精細的巨大屏風后面,一個肚腩微挺的矮小男人正哆哆嗦嗦地看著玄憫。
他滿臉驚恐,姿態防備,手里握著一柄二尺來長的劍。只是那劍十分特殊,并非銅的也并非鐵的,而是泛著骨白色,就好像……
好像是用什麼東西的骨頭雕出來的。
那一瞬間,玄憫手掌上一陣火燒火燎的刺痛,纏繞在他手指縫里的力道猛地一松。
一聲震天徹地的清嘯在耳邊乍然響起,驚得那矮小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握著劍的手抖如篩糠。
轟——
一個巨大的黑色長影陡然出現在玄憫身后,金光乍現,云雷涌動。
緊接著,四道電光于九天之上轟然劈下。
咣咣咣咣四下,干脆利落地砸在那矮小男人身邊,每一道都堪堪擦過他的身體,東南西北,一處不落,當場將那男人嚇得涕淚齊下,胯下一濕。
在震天的雷鳴聲中,威風凜凜的龍頭越過玄憫,帶著一股虎嘯的風,猛地探到那男人面前,風雨欲來地問道:“哪個給你的膽子,用真龍龍骨雕劍?!嗯?”
男人嚇成了斗雞眼,當即暈了過去。
見成功嚇厥過去一個人,薛閑頂著碩大的龍頭,面無表情地扭臉沖玄憫道:“憋死我了……”
玄憫:“………………………………”
第34章 石頭張(二)
整日纏在自己手腕上,兩根指頭便能捏著尾巴拎起來的小細龍,冷不丁變成這般模樣,換誰都會有些適應不過來。
玄憫看著快有自己半人高的碩大龍首,又朝后瞥了一眼盤繞起來足以撐滿整個院子的身體,本就無甚表情的臉倏然間癱得更厲害了。
薛閑碩大的腦袋一動不動,盯著玄憫的臉看了一會兒,在他看似平靜無波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抹頗為復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