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二話不說把手抽了回來,皺著眉道:“手也別摸了,剛才在船上被劃了條口子,剛有些好轉,摔下來時又磕了一下,重新裂開了。你沒輕沒重地按一會兒,我這手非廢了不可。”
陸十九默默收回了手,點了點頭,似乎這才確認來者確實是自己的弟弟,他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陸廿七。”
這回終于不是疑問的語氣了。
在自家院子里,陸廿七還急得掉了幾滴眼淚,這會兒真找到陸十九了,他又恢復了那不耐煩的模樣,似乎來找人并非他心甘情愿似的。看得江世寧在一旁頗為無語。
不過他很快發現,陸十九也沒好到哪里去。他摸完了人,又被陸廿七扶著站起來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把陸廿七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擼下去了,一副不喜歡被人扶著的模樣,同樣沒有熱情到哪兒去,甚至有些……說不出的冷淡。
這都什麼臭毛病?
江世寧有些糟心地看著這兄弟倆,總算理解了薛閑所說的“不太親”是什麼意思了。
可他自認自己并不瞎,真心假心還是勉強能分辨出來的。不論是陸廿七在家流露出的擔心,還是陸十九剛才辨認來人時臉上閃過的松一口氣的神色,都不似作偽,怎的一站起來就非要做出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呢?
陸十九站起來后問了句劉老頭的情況,便自顧自擺弄起他那幾根木枝,不再搭理人了。
玄憫上下掃量了他一眼,又掃了眼劉老頭,眉心崴微蹙了一下。
“大師,你和薛兄不是要找這位十九小兄弟麼?”江世寧看見他皺眉,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
玄憫點了點頭,從暗袋里摸出了金珠。
薛閑正在玄憫的口袋里滾得有些犯暈呢,先前他還是紙皮時,就覺得金珠在玄憫的影響下有了細微的變化。這會兒直接身處金珠之中,他才發現,這變化可一點兒也不細微!
最初,他覺得自己是泡進了一汪熱池之中,這熱池下頭還有一個泉眼,泉眼里汩汩地冒著熱氣,蒸得他周身舒坦。
然而隨著這池水溫度越升越高,越來越熱,到現在幾乎熱得有些燙皮肉了,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這泡的哪是熱池啊,這他娘的是打算煮一鍋龍肉湯吧?!
可惜,后悔已晚矣,想出也出不去了。因為他發現這湯還有了些黏性,泡得他手腳發軟,抬都抬不起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顧不上暗袋之外的事了,所以玄憫他們做了什麼事,碰見了什麼人,他都有些混混沌沌弄不清楚,更談不上插嘴插話了。
在他被煮得快要化了的時候,玄憫的手拯救了他。
這禿驢也是個稀奇玩意兒,明明手指的溫度與常人無異,甚至微微有些偏涼,怎的暗袋里靠著腰腹的地方就能把金珠烤成這樣?
薛閑被他握在手里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總算涼快些了。
真靈的溫度降了些,他的腦袋便也沒那樣昏沉了。
他在玄憫掌心來回滾了兩圈,將自己周身上下的溫度都降了一些,這才老老實實停下來,透過金珠油黃透亮的薄皮看向外頭。
“陸十九?”薛閑詫異道:“這就找著了?”
玄憫“嗯”了一聲。
薛閑頂著一腦門熱騰騰的漿糊,反應有些遲緩。
片刻之后,他才懶懶地應道:“哦,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剛巧你也帶了木枝,幫我找個人。”
說完,他懶懶地滾了一圈,沖玄憫道:“禿驢,給錢。”
玄憫:“……”
薛閑見他另一只手摸了幾粒碎銀出來,瞇著眼懶洋洋地叫道:“回頭還你金的。”
陸十九朝他們這里“看”了一眼,沖陸廿七道:“收了吧,別多拿。”
他年紀不大,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卻也有一身怪習慣。他要養家,所以找他卜算自然是要收錢的,只是這錢數卻并不固定,只定了個數。金銀銅全看你愿意,你若只想給銅板,那便是三枚銅板,你若想給銀子,那也是三粒銀子,你若吃錯了藥想給金子,依然是三粒。
薛閑就是吃錯了藥的那種,回回找他卜算給的都是三粒小金珠。
陸廿七老老實實從玄憫手中拿了三粒碎銀,想把他塞進陸十九的兜里,卻被陸十九擋住了:“我襖子蹭破了,你先拿著,別貪了。”
“誰貪了?!”陸廿七皺著眉道。
陸十九也不理他,只看向玄憫的方向,問道:“要卜算的是何物?”
玄憫將手里的金珠遞了過去。
薛閑道:“就是這枚金珠,勞駕幫我算一算,這金珠先前經手之人,現今都在何處。”
陸十九也沒把金珠拿進自己手里,只就地蹲坐下來,摸著手里紅繩綁著的木枝,一邊盯著金珠,一邊扶著木枝在地上緩緩移動著。
江世寧在一旁看了一會才發現,并非陸十九握著木枝在地上寫畫,而是那木枝自己在寫畫,陸十九的手指只是堪堪觸著它而已。他盯著那木枝看了好一會兒,就見地上被劃出了幾道橫斜交錯的線,以及一些零星的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