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閑有些詫異,不過這脾氣不好的熊孩子多大年紀,長不長個兒都不關他的事,他更想知道陸十九是否還活著。
顯然,有次想法的不止他一個。
就見玄憫抬袖一掃,火盆里漸弱的火舌便“噗”地徹底熄滅,只余青煙裊裊。他手指穿過青煙,將晾在迎春枝條上的薛閑和江世寧都摘了下來。兩張薄薄的紙皮此時已然被烤得透干,無甚大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臉上的筆畫被暈得有些散了。
江世寧在一旁匆亂變成人型,眼下暈出了兩抹青黑眼圈,比先前明顯得多,生生占了小半個臉頰,看著頗有種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意思。而薛閑就更慘了些,他腿腳不便,不合適變回人樣。暈開的墨跡在紙皮上更為顯眼,直接順著眼角鼻端流淌下來。
原本還只是死不瞑目,這會兒直接變成七竅流血了。
著實……辣眼睛。
玄憫垂目掃了一眼,便果斷將他塞進了暗袋,冷冷的表情里硬是流露出了一絲“眼不見為凈”的麻木感。
陸廿七見這位冷冰冰的僧人抬腳便要走,忍不住問道:“你們去哪兒?”
“江心。”玄憫道。
聞言,陸廿七一蹦而起,跐溜便追了過來急道:“是去找陸十九麼?能帶上我麼?我也去!”
“隨意。”玄憫頭也不回地丟了兩個字,便大步流星朝渡口走去。
幾天沒在玄憫的暗袋里呆過,薛閑一進去便發現里頭多了些東西。除了他的寶貝金珠以及那個裝著銀針的布包,還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硬物,薛閑默默挪過去,抬手摸了摸,又試著咬了一下……
碎銀,還不少,也不知在哪兒兌的。
渡口雪霧蒙蒙,泊著幾只客舟,船夫大約都窩縮在烏篷艙里,顯得格外冷清。
玄憫搖了一下旗邊吊著的銅鈴。幾位船夫紛紛從篷里探出頭來,其中一個懶懶地叫道:“霧太大,過不了江,等等再來吧。”
“不過江。”玄憫沖江中一點,“去墳頭島。”
這話一出,那些船夫搖了搖頭,二話不說便又縮回了烏篷里。只有一位看起來好說話一些的船夫沖他解釋道:“墳頭島附近有暗渦,翻過船,小師父你不是本地人吧?不管要做什麼,我勸你,換個地方吧,這里沒有船夫樂意去的。”
玄憫靜靜聽他說完,道:“若單是假賃這船,要幾錢?”
船夫一愣。
租游舫花船的人常有,租這種烏蓬小舟的就少見得多了。畢竟客舟窄小難控,不要船夫,尋常人很難平平安安地將船搖到對岸去。
“這——”船夫有些遲疑。
薛閑毫不見外地在暗袋里摸出兩顆碎銀粒子,默默舉出了袋口。
玄憫:“……”
他劈手抄了那孽障翻出的銀子,又將那孽障的爪子摁回去,也不多耽擱,直接將銀粒遞給了那船夫。
薛閑被摁回袋里也沒安分,他噼里啪啦拍了拍玄憫的腰,煞有介事道:“我現在這模樣不方便掏錢,放心,不占禿驢你的便宜,回頭雙倍奉還。”
玄憫權當他不存在。
船夫接了銀粒,都不用稱也知道分量不輕。他頗有些尷尬:“要不了這些。”
不過玄憫面色過于冷淡,比滿天亂飄的雪渣子還凍人。船夫見他沒有絲毫要改主意的意思,便只得訕訕地從船上下來,讓玄憫他們上了船,臨了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們真的會搖船?”
陸廿七有著同船夫一樣的擔憂,但他又生怕再問上兩句,玄憫便會改變主意,于是只得憋著疑問,眼巴巴又有些狐疑地盯著玄憫和江世寧,跟在他們身后上了船。
玄憫踏上船板前,順手折了一支水蘆葦。
陸廿七正納悶他為何要帶水蘆葦呢,就見玄憫從懷里掏出一張疊過的黃符,拍在烏篷船頭,說了聲“行船”,便將手里的蘆葦桿垂在了水里。烏篷小船應聲而動,緩緩破水而行。玄憫輕輕一抖蘆葦桿,船頭便撥轉方向,直朝江心那串島渚行去。
廿七盯著那張眼熟的黃符看了片刻,終于想起來,這是玄憫先前用來貼他腦門的那張,頓時便有些憤憤然:你能不能換一招?
即便有讓小船一令一動的黃符,以及控制方向的蘆葦桿,薛閑依舊有些不大放心玄憫,他默默趴在暗袋口,一聲不吭地盯著他手里的蘆葦桿,目不轉睛。
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仰臉問玄憫:“你找陸十九做什麼?也是借物尋人?”
玄憫正要開口答他,就聽見一旁的陸廿七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第21章 盲卦子(四)
做什麼這一驚一乍的?
薛閑循聲望去,就見原本站在船舷邊的陸廿七不知看到了什麼,驚得朝后踉蹌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一巴掌撐在船板上,又“嗷”地痛呼一聲猛地縮回來。不過已經晚了,他的右手手掌已然被割開了一條口子,鮮血直涌。
“怎麼了?”江世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拇指精準地按住傷口上游的皮膚,“被什麼割的?”
“鐵皮吧。”陸廿七被他冰涼的手指凍得一哆嗦,下意識朝后抽了抽手。
在他跌坐之處旁邊的船板上,有個鐵片狀的東西剛巧陷在船板表面的木紋縫里,上面還沾著一層泛紅的血跡,顯然就是罪魁禍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