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濕噠噠的爪子默默摸了下自己的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結果因為濕透泡軟的緣故,那只爪子不小心粘在了嘴上。他自己若是毛毛糙糙地硬扯,估計要麼斷手,要麼撕嘴,十分要命。
玄憫剛好瞥了一眼,就見那孽障維持著那傻姿勢一動不動。
薛閑面無表情地閉上眼:“……”一世英名毀于一旦。誰來給根繩,把這禿驢吊死就沒人知道我這副糗樣了。
玄憫垂目看著小賊,淡淡道:“伸手。”
小賊腦門上黃符一抖,他便活似被吊了線的戲偶一樣直直伸出了兩只手,一臉生無可戀。
玄憫從他手中拿走金珠時,那小賊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從頭頂紅到了脖子根,連眼圈都是紅的。然而神情卻倔得很,一副“有種你就打死我”的模樣,著實有些欠收拾。
目的達成,玄憫也不再禁著他了,他抬手揭了小賊腦門上的符紙,重新疊好,齊齊整整地收了起來。
薛閑眼巴巴地盯著玄憫手里的金珠,等著禿驢把珠子遞給他。
他倒是不曾料想這禿驢還會這樣幫他,頓時翻出了肚皮下那少得可憐的一點兒良心,心道:行吧,等拿回珠子,這幾天我就勉為其難安分一點,權當給禿驢點兒面子,實在不行就再給他一片龍鱗,反正還存著幾片。
然而玄憫捏著那金珠端詳了兩眼后,眉心忽地蹙了一下。
那一瞬間,他的表情顯露出了一絲難以描述的古怪感,似乎是介于若有所思和毫無頭緒之間。
他凝視了珠子片刻后,又用拇指摩挲了一番,而后蹙著眉微微湊近金珠嗅了一下。
薛閑:“……”
他翻著白眼,莫名覺得有些不大自在。
得虧他現在身體狀態尚未恢復,跟金珠之間還不曾建立起形神相合的聯系,否則……這又是摩挲又是嗅的,薛閑大概早就控制不住一爪子踩上他的臉了。
他心里憋了八百句懟死禿驢的話,然而嘴被爪子粘著,死活張不開口,無奈又只得生生咽回去,好懸沒噎死。
好在這禿驢犯病的時間不長,只嗅了一下,便又端著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樣抬起了頭。
他略略思忖片刻,沖薛閑道:“這金珠我暫且替你收著,可有異議?”
有!不給!你想得美!
薛閑心里在喊,然而嘴上依舊沒法吱聲。
“好。”玄憫以為他默許了,便把金珠放回了腰間暗袋,貼著骨根處,舉手投足間略微能感覺到有些硌,不過也不容易丟。
薛閑登時蔫吧下來,垂頭搭腦,做什麼都沒了心情。倒也不是真怕玄憫貪了他的珠子,只是他丟了真身也半年多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才找到,總有些舍不得撒手。
他如此細細索索地動了一番,玄憫才發覺他的姿勢有些怪異,半天都維持著捂嘴的模樣也不換換手。玄憫愣了一下,終于反應過來這孽障老實安分的原因,他默然無語了片刻,而后沖那小賊道:“可有火盆?”
小賊雖然膽肥得敢搶薛閑的金珠,但畢竟還只是個半大孩子,被玄憫收拾了一番便忍不住有些犯慫。
玄憫問了,他也不敢不理。于是,那小賊心不甘情不愿地斜睨了一眼,轉頭進了小院唯一一間能睡人的房間。就聽他叮里咣啷一頓造反,片刻后拖著一只坑坑洼洼的銅盆走了出來,“咣當”一聲丟在玄憫面前。
“有勞。”玄憫依舊波瀾不驚地回了一句謝。
屋檐下較為干燥的一處墻角對著兩捆柴。相較于普通人家的來說,這兩捆柴太過瘦骨嶙峋,枝椏多而彎繞,不是什麼好柴。玄憫順手子折了幾根干枝,用火寸條點了丟在火盆里,純干枝燒起來費了些時間,但最終還是燃起了一捧火,雞籠似的院子里一下子有了些熱乎氣。
小賊一開始還倔著頭不理玄憫,片刻之后,他終于還是屈從于烤火的溫暖,默不作聲挪到了火盆邊,偷偷搓了搓手。
薛閑和江世寧被玄憫晾在了一株迎春伸出的枝條上,距離火盆將將好,再近一些就會被火舌燎到燒了襠,再遠一些又不夠溫暖。
對付濕噠噠的紙皮,火烤多少還是有用的。至少薛閑感覺自己正慢慢變得干燥起來。
他掛在枝條上,看見玄憫從懷間的另一個暗袋里摸出一張折疊過的薄紙。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那張薄紙上記了許多字,有些是連貫的一列,有些則是分離的字詞,甚至還有……畫?
玄憫不知掃了眼紙上的哪一處,便又把薄紙疊好收了起來。
他沖那八九歲模樣的小賊問道:“你姓陸?”
薛閑和小賊俱是一愣。
小賊警惕地看他:“你要做什麼?”
“看來是了。”玄憫見他這般模樣,瞬間了然。他又問道:“你可有個眼盲的兄長?”
姓陸的小賊登時紅著眼炸道:“你是何人?!找陸、找他做什麼?!”
薛閑奇怪地看了玄憫一眼,心說:原來這禿驢不止是來捉他的,還是來找人的?這麼巧?
他正想著,嘴巴和爪子上飽吸的水已經被烤干了大半,爪子吧嗒一下從嘴上掉了下來,終于不再妨礙他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