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憫拈起狗爬字旁躺著的那枚黑色圓片看了一眼,又忽地想起什麼般,從懷里摸出一張疊過的薄紙。
他將紙展開撫平,就見起首便寫了兩個字:尋人。
在這兩字旁邊,剛巧畫了一枚黑色的圓片,同桌上這枚一模一樣。
尋人……
玄憫皺著眉,仔細對比了一番,又重新將薄紙疊起收好,捏著那枚被人留下的薄片,在燭火下靜靜坐著。
窗外,寒風裹著大雪,細細索索地打著門樓。
不論是山間小道還是城中窄街俱是一片深黑,漫漫而修遠。
第二卷 無名
第18章 盲卦子(一)
這一場雪下下停停,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這對于薛閑和江世寧來說,倒是有利有弊。
利的是江世寧作為跑腿趕路的主力軍,是個怕陽氣的野鬼,雪天里整日黑云罩頂,陽氣不足,陰氣大盛,倒是給他行了方便,不至于天剛蒙蒙亮就歇菜。
弊的是……
“抬手幫我擋個臉!快!我腦袋要被風吹掉了!”薛閑氣勢十足地沖江世寧喊道。
這麼大的妖風,他自然不可能還坐在江世寧肩膀上。無奈之下,江世寧只能把他夾在自己的前襟里,只露出個腦袋,以便讓這不安分的貨指點江山。然而這妖風根本不按著常理來,無法無章,東西南北一頓呼嘯,吹得人十分惱火。
江世寧綠著臉抬起手,一邊給他護著紙皮腦袋,一邊在妖風中艱難前行,“你大可把你那金貴的腦袋一起縮進衣服里。”
薛閑斬釘截鐵地拒絕:“不,我怕一轉神你便走岔了路。”
江世寧:“……”這路盲哪來的臉?
薛閑冷笑:“等你進城了,你會哭著問我怎麼走的。
”
江世寧:“……”
他們要去的是距離寧陽縣兩城之遠的臥龍縣,那是臨江的縣城之一,有著一處古老的渡口。
那處渡口不算大,每日往來客舟也不算多,也不是唯一一個可以去往安慶府的。之所以要從那里過江,只是因為薛閑要去那里尋一個人。
“渡口東邊坊內有一戶人家,應該是兄弟倆,不過看上去不大親,我去過兩回,兩回都見他們吵吵嚷嚷的。大一些的那個會些本事,我得讓他幫我看看這金珠,他說不定能找到把金珠賣給劉師爺的人在何處。”薛閑這麼跟江世寧說道。
既然他都去過兩回,那說明還真是個靠譜的高人,江世寧自然無異議,乖乖朝臥龍縣趕。
為了免去進城出城的麻煩,他們特地繞開了中間隔著的兩座縣城,一路走的都是山道。這二位一個是龍,一個是鬼,又走慣了夜路,按理說應當無甚可怕的。
然而傳言這一帶山林里有些流竄的山匪,不成氣候,但對往來的車馬多少也是個困擾。因為薛閑抱著顆金珠,江世寧一路都提著心吊著膽,生怕碰上一兩群,上來就把他倆活撕了。
當他在幾處歇腳的廢廟墻柱上,看到了刀斧劈砍過的打斗痕跡,又在門邊墻角看到了干涸的暗紅血跡后,這種擔憂更是達到了頂峰。
可不知是路線不同,亦或是別的什麼緣故,他們一路上連一個活的山匪都沒碰見,偶爾碰上經過的車馬,還能化回紙皮搭個順路車。
總之,風平浪靜得簡直有些奇怪了。
直到第四天,他們毫發無損地走到了目的地城門外時,江世寧依舊有些不敢相信:“是咱們運氣太好了麼?”
“旁人都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倒好,整天惦記著賊,也是獨一份了。”薛閑抬頭望了眼城門。
“臥龍縣——”江世寧念著那三個大字,道:“都說但凡帶‘龍’字的地名,都是曾經有真龍現身的地方。這臥龍縣,聽著像是真龍在這里睡過。”
薛閑一臉嫌棄:“這巴掌大點兒的縣城,連踏腳都不夠,你才睡過!”
江世寧一臉茫然地看他:“我也沒說你啊?”
他們來的剛巧,碰上了五更天,報早的鐘聲從城中響起,一波又一波,自里傳向了外。第五波鐘聲的余音歇止后,城門被緩緩打開了。
守城開門時,江世寧朝角落里避了避,打算趁著夜色未消,變回紙皮從門邊溜進去,免得在檢查時碰上些說不清的麻煩。可他剛退了一步,腳后跟便感覺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怎麼?”薛閑問道。
江世寧蹲下身,撥開腳印處的積雪,摸出了一枚略微有些變形的鐵片。
借著城墻上燈籠的光,薛閑瞇眼辨認了一番,就見那枚鐵片約莫有拇指大小,一面刻著粗糙的狼頭,一面刻著名字,只是名字被人用刀狠狠劃過,看不大請原貌。
“又是一枚。”江世寧嘀咕著,從懷里摸出一枚類似的鐵片。
這是他先前在一間歇腳的廢廟佛像下撿的,上面還沾著一滴暗色的血跡,寫著名字的那面同樣被劃得一塌糊涂,完全辨不出字來。
薛閑道:“先收著。”
江世寧把兩枚鐵片都放回去,也不再耽擱,趁著守城不注意,匆匆沿著門縫進了城。
一進城門,他就傻了眼。
這臥龍縣的模樣和寧陽縣相差甚遠,一眼幾乎看不到一條筆直的街道,俱是七彎八繞地相交相錯,乍一看,像個亂糟糟的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