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等!”薛閑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看到玄憫抬了手似乎要拽那傻子一把,然而剛抬一半,他便聽得腦中“嗡——”地一聲悶響,眼前當即一黑,隨之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僅僅是眨眼之間,眼前便全然換了一副景象——他們站在劉沖這偏屋門邊,面前是江世寧青白色的臉,劉沖卻無蹤無影。
顯然,他們已然從陣局中脫身了。而在脫身前的最后一刻,劉沖臨時收了腳,因此也被留在了陣局里。
“你們總算出來了……”江世寧見他們全須全尾,頓時松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還沒松到底,便又拎了起來,“那劉大公子和劉師爺呢?依舊困在里頭?”
玄憫點了點頭,而后一言不發轉了頭,徑直進了里屋。
他不開口,江世寧便也不大敢開口,他慢吞吞地跟在玄憫后頭,站在通往里屋的門檻邊,看著玄憫在地上釘著的銅釘與符咒前蹲下了身。
江世寧對這些事物一竅不通,薛閑卻不然,他算得上略知一二。
要破陣局無非兩種方法,一則由里至外,一則由外至里。
你身陷囹圄,自然得找囹圄的門。而你若是身在陣局之外,想將困于其中的人放出來,那最為簡單的方法,便是把這陣局毀了。
當然,毀掉陣局也是門講究活兒,薛閑如是想。畢竟那些專吃鬼神飯的人,就得靠布陣解局過日子,要隨隨便便就能解,人家還活不活了?
他一見玄憫蹲在了黃符前,頓時來了精神,抻著脖子睜著眼睛,打算好好看看這禿驢究竟怎麼解局,能使出什麼樣兒的本事。
伸手了伸手了!
薛閑心里嘀咕著,目不轉睛地看著玄憫朝地上的黃符伸出了手,而后,捏住了其中一根銅釘。
要割手滴血?
也興許是什麼指上工夫?
薛閑一邊看得大氣不喘,一邊暗自猜測。
結果,就見玄憫手指間一個使力,將那釘在地上的半截銅釘拔了出來,又隨手扯掉了上頭串著的黃符。
接著……
他拔了第二根,扯掉了第二張黃符;
然后是第三根;
然后,便沒有然后了。
薛閑:“……”
他看著玄憫用最為普通的方式把銅釘黃符毀掉,還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臉上的神情頓時如喪考妣,仿佛一口喝干了黃泉水。他不知道別的神棍看到此情此景還活不活,反正他是不太想活了。
玄憫起身去了外間,在桌案上掃了一圈,于犄角旮旯處摸出一根火寸條,在墻皮邊擦了一下,點了一豆火,而后毫不客氣地將那三張黃符燒了個干凈。
當然,這一步驟對于“不想活了”的薛閑來說,已是可看可不看了。
依禿驢這模樣來看,這破陣大抵就這麼破了,想必轉眼間就能聽見劉沖那傻子嗷嗷叫了。
然而,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劉沖和劉師爺卻依然沒有出現。
薛閑伸著脖子看了眼門外,又看了眼里間,除了江世寧,真真是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
——
沒成功?還是禿驢在這賣關子?
照先前那些來看,這間偏屋之所以陰氣如此之重,半是因為抽河入海局所致,半是因為這里是死門。
然而,眼下死門已轉而為生門,抽河入海局也已經被這禿驢以最為簡單粗暴的方式給毀了,可這屋子里的陰氣卻依然沒有要消散的架勢。
屋子外頭的晨光已然大亮,自東邊投進劉家宅院。因為有封火墻的遮擋,剛巧在這間偏屋前形成了一大片陰影,屋脊一半在明處,一半落在暗處,如同陰陽相交。
“哎……”
薛閑抬頭看向江世寧:“冷不丁嘆什麼氣?困在陣局里頭的又不是你。”
江世寧一臉無辜:“我不曾嘆氣啊,方才那聲不是你嘆的麼?”
薛閑斬釘截鐵地回答道:“當然不是!我從不嘆氣,多喪啊。”
江世寧:“……”
薛閑:“……”
兩人倏然住了嘴,對視一眼,而后緩緩將目光落到了玄憫臉上。
“哎……”
又是一聲極輕的嘆息,然而玄憫卻未曾張口。即便他張口了,那倆也不會再認為是他所嘆的了,因為這一回的嘆息聲拖得長了一些,尾音打著顫,氣息無力,一聽便是老人的聲音,怎麼也不會是玄憫發出來的。
“像是老太太。”薛閑猜測道。
“你們可有覺得這不像是嘆氣?”江世寧邊比劃邊道:“倒像是累的……那些身虛體弱的老人行了遠路或是背了重物,累得打喘卻氣力不濟時,便會哼出如此聲音,像是嘆息卻又略有不同。”
他略一思忖,又道:“此人氣音空乏,虛軟無力,是個帶病的。”
“就這麼哆哆嗦嗦一聲嘆,還能聽出這些?”薛閑不大相信地看著他。
江世寧擺了擺手:“家父家母若是尚在,能聽得更明白些。”
薛閑“唔”地應了一聲,沒再多說,腦中卻在思索。
老太太?累得打喘?還帶病?
他這麼一說,倒還真是像那麼回事。
薛閑腦中兀地想起了一人,他抬起他那紙皮爪子對著玄憫便是噼里啪啦一頓拍打,還怕自己力道不夠重,邊拍打還邊出聲喊道:“禿驢,看我!”
玄憫聞言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