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家人怎能把銅臭掛在嘴邊上,你這禿……”薛閑扭開臉,把“驢”字咽回去,一本正經道:“也不怕辱沒了佛祖。”
玄憫:“……”
驚雷都敢劈上天的孽障居然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你方才說尋找八門方位,找著了麼?”薛閑問道:“若是找著那就省事了,把我帶上。若是沒找著,那你也別怕被劈了,我想辦法再來一道驚雷,指不定能直接把這陣局捅開。”
他嘴上這麼說,心里卻暗道:你這禿驢可千萬告訴我已經找到了,我攏共就那麼一張云雷符,劈完就沒了。
好在玄憫并未辜負他的期望,點了點頭,不咸不淡道:“你大可從墻頭下來了。”
說完,他轉身便走。
白色的粗麻僧衣云一樣輕輕掃過,幾步間便走遠了。
然而不消片刻,玄憫又停住了步子,轉頭看向一動未動的薛閑。
薛閑十分光棍地拍了拍自己的腿,理直氣壯道:“廢了,走不了。”
玄憫蹙起了眉,以為他又耍起了花招,便面無表情冷冷回道:“你這孽障先前跑得也不慢……”
三兩下就翻上小廝的衣領,動作別提多敏捷了。
“……”薛閑冷笑一聲:“你這禿驢大抵是沒長眼吧,先前是我自己動腿跑的麼?我那是借了別人的腿。”
不通人情的禿驢和總作妖的孽障兩相對望了片刻,最終前者斂眉垂目,轉身重新走回至墻邊。
薛閑的雙腿掩在黑色的衣袍之下,能看到膝蓋清瘦而突出的輪廓。常年臥床不能行走之人,雙腿大多異乎尋常地細瘦,可薛閑卻不同。從大致的輪廓來看,他的雙腿較之常人無異,看不出是雙廢腿。
玄憫掃量了一眼,抬手握了一把薛閑的腳踝。
薛閑被他這舉動驚了一跳,要不是雙腿無從感知,怕是當即便是一腳,將這禿驢踹出去了。
你摸著良心告訴我,龍爪是你隨便能碰的嗎?!啊?!簡直不想活了!
玄憫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若是腿腳便利之人,受驚之時不可能只動上身,下半身卻毫無反應。
可見,這孽障所說屬實,他這雙腿確實是廢的。
玄憫抬眸,一手于身前行了個佛禮,另一只手伸向薛閑,薄而勁瘦的手掌攤開,道:“下來吧。”
第9章 金元寶(五)
薛閑斜睨了他的手掌一眼,又掃量了一番這禿驢的身板。僧袍寬大,反倒襯得玄憫高而瘦。從他挺直的肩背輪廓可以看出來,他的瘦并不是清湯寡水的那種,應當是勁瘦有力的。可不管怎樣,離“壯”還差得很遠。
于是,薛閑不大信任地揚了揚下巴:“你單手接得住?哄鬼呢?”
玄憫倒是神色未動,手掌依舊那麼攤著。
“行吧,摔殘了你得負責。”薛閑滿不在乎地說著,兩手一撐,便從墻頭躍了下來。
不過在落下的瞬間,他已經從一個清瘦的大活人,噗嗤一聲變回了紙皮人。大約是為了配合玄憫手掌的寬度,他還特地將紙皮縮小了幾圈,攏共不過一個巴掌大,就這麼悠悠然如同枝頭墜下的落葉一樣,躺在了玄憫手里……
呈大字型。
玄憫:“……”
看慣了這孽障活生生的模樣,冷不丁再看到這“死不瞑目”式的畫像,即便縮小了一些,也著實有些傷眼。
玄憫默然移開目光。他本著眼不見為凈的意思,仿效之前所為,將這孽障放回了腰間的暗袋里。
不過這回他略微講了點人性,沒有讓其沉底,而是讓這孽障露了個腦袋,能夠趴在暗袋邊,時不時透口氣。
誰知這孽障還不樂意了。
“勞駕,換個地方。”薛閑嘴上說著勞駕,語氣卻半點兒也不客氣。
玄憫怎麼也沒想到,只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工夫,這孽障已然忘了自己是被捉的那個,隱隱有了要翻天的意思。
見過下大獄的犯人理直氣壯要求換上等鋪位的麼?
“怎麼換?”玄憫垂下目光。
紙皮人天生也沒個骨頭,輕輕巧巧就把臉整個兒仰了過來,翻著白眼沖玄憫要求:“我要上肩!”
玄憫:“……”
姓薛的紙皮人依然有理有據地抱怨:“這勞什子地方視野太低,什麼也瞧不見,我要上肩!”
玄憫:“……”
你怎麼不要上天?
“這時候又不怕摔了。”玄憫不冷不熱道。
薛閑想也不想懟了回去:“你溜肩麼?你蹦著走麼?你不溜不蹦我又怎的會摔?”
這孽障總是振振有詞,玄憫說不過他,只搖了搖頭,似是無奈道:“上吧。”
說完,他也不理薛閑,兀自邁了步。
薛閑趴在暗袋口等了片刻,也不見玄憫伸手來幫他換地方,登時又憤憤地開了口:“手呢?”
玄憫冷冷淡淡回了一句:“自己爬吧。”
薛閑:“……”
對薛閑這位大爺來說,滿地亂爬那是有辱身份,打死他也做不出來。但猴子上樹似的借用臂力往上爬,他勉為其難可以接受。于是他仰臉目測了一番禿驢的高度,紆尊降貴地伸出兩只龍爪,勾上了禿驢的僧衣。
玄憫這僧衣質地有些怪,說生麻不像生麻,說熟麻也不似熟麻,質地算不上細卻頗為柔軟,并且硝得雪白,一點兒塵污都不沾。
總之,不像是尋常僧人能穿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