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晚霞正好,風似情人雙手,揉著他后頸。
機場喧囂,車輛往來。人們提著行李匆匆離別,巨鳥一架架起飛降落。
金何坤開完總結會,拖了行李箱從T1航站樓4號口走出。他翻看手機,陳燕西離開第三十八天,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金何坤其實有點惶恐,甚至夜半醒來,夢見陳燕西義無反顧地躍進大海,從此再也不回頭。
他極其矛盾,希望陳燕西安定,又希望陳燕西永遠如風。
所以當金何坤聽見有人叫他名字時,心跳近乎暫停。
這個聲音太熟悉。
他遲緩地抬頭往聲源地看去,街道那一邊,陳燕西居然站在引擎蓋上朝他揮手。
這個場景亦太熟悉。
與兩年前在仙本那的驚鴻一瞥如出一轍。
陳燕西站在引擎蓋上,鶴立雞群,格外惹眼。他穿著棉服,單手揣兜里,雙腿筆直,牛仔褲挽起,露出腳踝。
那態度很隨便,似叛逆期格外長。
陳燕西依然戴著耳機,叼著煙。身后無垠晚霞給他勾勒金邊,襯得他又痞又帥。
他就在那里,音樂剛好放到: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金何坤怔怔立在原地。
他看著跨越兩年之久的畫面再度重疊,忽地鼻尖一酸,眼睛發脹。
想笑,又笑不出。
金何坤發現,時至今日,此時此刻此分此秒,他對陳燕西的看法依然沒有改變。
就算他折斷魚鰭。
就算他狼狽上岸。
金何坤心想,我的少年回來了。
這男人真挺酷,灑脫又知足。
——
注:
①“給我......年輕。”——《我還年輕我還年輕》
這歌挺好聽。
②個人很喜歡陳老師的這個狀態:吃人間煙火,踏踏實實過活。
就讓骨血里的罡風,從此柔和。
第六十五章
“他不理我,他居然沒理我!”
“不是,老唐你到底什麼烏鴉嘴,啊。前腳掛電話,后腳金何坤出航站樓,他看我一眼,站了估計半分鐘吧。我以為他在醞釀情緒,我操。我他媽都準備好掏紙跟他說,寶貝別哭。哥哥疼你。”
“操操操,金何坤那老狗逼,居然扭頭就走。還他媽坐進出租車,瀟灑得很。”
“要不是我跟他有一腿,真要呱唧呱唧鼓鼓掌。”
“老唐,你別笑。噯唐濃!我說你到底是不是兄弟!”
陳燕西拍桌子蹬腳地撓地板,唐濃坐在實驗室的復式隔間里,努力壓著嘴角笑意。他讓陳燕西小聲點,“別吵到樓下做實驗的學生。”
“別人什麼仇什麼怨,要聽你在這兒犯貓病。”
“我就搞不懂,”陳燕西雙手叉腰,風衣搭在肩膀上。他無頭蒼蠅似的來回踱步,火氣攻心,“當初說了回國就見面,他答應得挺好。”
“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你想想平時自己的所作所為,坤兒偶爾拿喬一下,你遷就遷就又怎麼了。”
唐濃懶得看他倆“別樣”秀恩愛,跟當初把分手做情趣是一個德行。
“你們這感情走的路線,和別人不一樣。勞駕不要讓我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分析你們又要作甚麼妖。”
陳燕西扭頭盯著他:“還是不是兄弟,不局氣。”
唐濃推了推眼鏡:“局氣也不是和你。”
“你都有勇氣敢說不潛水,我不信沒勇氣去把人弄回來。”
“我肯定有,但我想吧......”
陳燕西忽然話鋒一轉。
“你說坤哥這只社畜,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唐博士正在整理白大褂,聽聞手一頓。
他抬頭看著略顯傻氣的陳燕西,表情一言難盡。
“阿燕。”
“嗯?”
“你說金何坤這輩子遇見你,上輩子得是造了什麼孽?”
陳燕西:“......”
真的好想反駁。
陳老師對此事不說長久地耿耿于懷,但短期內如鯁在喉是肯定的。金何坤當時拉著行李箱,只朝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后招手出租車,干脆走人。
陳燕西半晌沒回過味兒,只覺被人當頭一棒,砸得七葷八素。他連忙給坤爺打電話,結果對方壓根沒接。陳燕西只能曲線救國,走微信渠道。
—不是,金何坤,你什麼意思。
—沒。
—你看到我了,你還走?
—我最近比較想一個人。
—......坤兒,你是不是生我氣。
—......
金何坤一直沒有回復,陳燕西坐在車里等了足足三小時。機場大燈盡開,似火光通明。遙遙看去,如落在塵間的夜明珠。
最終陳燕西一腳油門踩到底,從機場開往更遠的郊區。馬力給得很足,獨自飆車到凌晨。
半夜兩點十分,一直靜躺在副駕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顯示金何坤來信:早點回去,別飆車了。想玩周末找老唐,去賽道。
安全。
陳燕西的火氣莫名撤掉大半。
—你怎麼知道。
金何坤:我在你車上裝了定位。
—以前總怕你突然消失,或許這樣能找到你。
陳燕西猛地踩住剎車,周圍夜色四合,他拿著手機卻覺臉頰發燙。他很難說清內心情緒翻涌,感動與愧疚雜糅,煅成一把匕首。
陳燕西靠著座椅,眼睛平時前方。大燈從路面蔓延往前,看不見盡頭。
良久,他拉動方向盤轉彎,給金何坤發一條語音。
“我不會走的。我再也不會走了。
”
追人這回事,一次生二次熟,上手真的輕車熟路。陳燕西前幾十年沒認真追過誰,如今一腔熱血灑金何坤身上,燙得坤爺哭笑不得,避不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