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總說羨慕碧海藍天,也算圓夢吧。”
像游魚般沉入水底,再也不回來。
陳燕西點頭,沒再說話。人死了其實是無意義的,意義全仰仗后人強加。劉易豈或許在死前不甘心,或許拼了命也想回來。
誰想死?誰都不想。
電影也好,小說也好,潛水員其實明白哪些是可能,哪些是不可能。或許為了渲染美與藝術,加強殉道的壯烈。
但太令人窒息,自由潛分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陳燕西按流程領取運動員包,里面有毛巾、泳帽、T恤、浴巾等比賽用具,均由美國某運動品牌冠名。
他提著背包回房休息,正打算洗澡,房門鈴響。
來者居然是沈一柟。
“進來坐?”陳燕西略微側身。
沈一柟搖頭,他雙手背在身后,五指絞著衣衫。表面鎮定,不自覺地舔唇,“不了,我就是想來問你準備得怎樣。”
“還行,”陳燕西靠著門框,姿態懶洋洋,聲音也懶洋洋的,“你去埃及訓練如何。”
“我應該能刷新個人紀錄,剛才在樓下聊天,基本沒人比我的目標更高,所以......”
“所以你想來打聽打聽我的情況?”
陳燕西挑眉,一眼戳穿師弟的心事。這小孩兒把什麼情緒都放臉上,其實也挺單純。
沈一柟不說話,只認真看著陳燕西。他始終將對方作為前進道路上的燈塔,始終看著他。一邊想著超越,又害怕輕而易舉超越他。
陳燕西聳肩,沒給準話。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OT你就能看到我的目標了。”
“不過也別放在心上,我是opener,成績不計入排名。”
這話輕飄飄的,沒有重量。陳燕西隨口一說,沈一柟卻沒有聽聽就過。
陳燕西可以不用排名就進入代表隊,他的職責是測試比賽各項指標是否準備完畢,是否可以開賽,而不是競爭。
他原本就站在那里,站在別人遙不可及的羅馬。所以陳燕西可以不在乎,甚至不屑去揣測別人的目標。
沈一柟的理解出現偏差,或許幾年前陳燕西如此說,多少會帶一點恃才傲物的情緒,但如今不是。
那時他青年才俊,盯著前輩露齒一笑,說得出“今年我二十一歲,那您呢”這種話。
而現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相隔十年,他也不再年輕,不再天才。
可有心的聽眾總會歪解你的意思,哪怕你用詞謹慎,態度溫和,說話時顧慮頗多,生怕別人誤解。也難以叫所有人滿意。
對方不管你是否有苦衷,甚至懶得花費一丁點時間去傾聽事件始末。他只揪著一點,所謂“把柄”,便給你判了死刑。
陳燕西這般說,沈一柟便這般理解了。
他眼里的光芒幾乎在一瞬間黯淡,似看到前方不可超越的銅墻鐵壁。他無意識地逼迫自己走近死胡同,走到那片名叫“陳燕西”的光影背后。
標桿就在這兒,愈是光輝,愈叫他心有不甘,被刺得真不開眼。
這天沈一柟什麼話也無,轉身離開。陳燕西莫名其妙地關門,后知后覺地咂摸出一點對方的“意難平”。
“小柟還是太年輕,等他再長兩歲,到三十的時候應該會成熟一點。”
陳燕西躺在床上跟金何坤視頻,他沒說比賽一事,只簡單與坤爺探討沈一柟的情緒。
“他總覺得當年同門師兄弟,包括師父眼里只有我。
”
“鬼扯,誰都知道大家最寵他。”
師父當年與沈一柟交談很少,事實證明,年輕人的想法不一而足。那些愿意追隨職業理想的年輕人,很少有人不曾在歪路上前進。
上一輩需要找到時間,去跟他們建立溝通的橋梁。哪怕是消磨時間,這或許會促使他們明白前輩的初衷,明白什麼是使命感。
“只是大家知道不行,”金何坤今天約了編輯,據說是要引見個作者給他。雜志社最近有新動向,想出一本關于C市的影集。誠邀各大攝影師與作家共同創作,打造一本“有溫度的書”。
金何坤覺著有意思,答應了,現在正要出門。
“你們需要讓沈一柟知道,全天下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那也挺可悲的。”
陳燕西剛想應和,倏忽間住嘴。這話他是真不好接,點頭說“恩恩對”,簡直是在打臉。
競技賽一事,差不離全天下都知道,就金何坤不知道。
于心有愧,于心也有鬼,陳燕西插科打諢地嗯啊幾句,在坤爺說他出門時掛掉電話。
等九月自由城比賽結束,再跟他解釋。燕哥埋在枕頭上,泳池賽安全得很,到了海里卻不一定。
大海深處,他們的靈魂歡喜得不得了,似能手摘星辰,飛升似的。他們最終看到海淵,然后從那兒義無反顧地回來。
他們會感覺血液沸騰,似被命運的毒蛇盯上了,行將就木那般。
陳燕西心想,至少不能讓金何坤擔心,得全須全尾地回來。
只是,什麼可悲不可悲——
這貨怎麼說話的,太你媽戳心。
陳燕西堵得有些喘不過氣。
第五十七章
晚餐后, 賽前說明會正式開始, 組委會先做賽事規則講解。具體細節多數人都清楚, 主要照顧今年來參賽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