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西喝口清咖,苦味令他輕微皺眉。按照習慣,早餐他向來喝牛奶,金何坤才喜歡喝清咖。他只是想試試,是否金何坤喜歡的事物,都那麼好。
不料很苦。
“大家都看了部分測繪圖,其間有很長一段洞穴仍是未知。目前只清楚兩地距離尸體位置的深度和洞穴情況,既然核心是救人,剩下部分我不建議繼續探索。”
“錢哥,你的意見?”
“原行動終止,救人以后不再下潛。”
錢于洪吃著牛肉面,以筷子根部在圖紙上劃道。
“等會兒運輸裝備,陳燕西帶四人去旱洞,張山帶四人去水潭,剩下兩人留守據點。小鐘,尸袋送到沒。”
鐘林未剛從外邊進來,山林空氣濕潤,弄得他渾身涼薄潮氣。
“尸袋到了,共五個,多一個備用。張山他們開車在后邊裝備庫,需要錢哥去清點一下氣瓶數量。兩天后的下潛,每個人的裝備自己去組裝。這幾天內還要完成系列測試,秋季早晚溫差大,你們也注意別感冒。”
“還有其他事麼。”
“暫時沒有。”陳燕西大口灌下清咖,只叼一塊吐司面包。他穿上戶外沖鋒衣,順手拿了頭盔,“大家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們就行動。”
“山林天黑較早,爭取快點回來。”
陳燕西出門時,望一眼天際。晚些時候可能會下雨,烏云滾壓山峰,山雨欲來之勢。
兩輛面包車從裝備庫開出,張山叫陳燕西上車,他們這組進發旱洞,離據點并不很遠。
“從旱洞口到水道入潛處,大概二十米左右,挺深。我們得將氣瓶背下去,需要用到降繩。”
張山趴著車窗,手上同樣夾煙。
他和陳燕西同為煙民,特殊時期只能“聞煙解渴”。
陳燕西正在回消息,唐濃說他們即將出發留尼汪,這次科研任務為核心,就不帶阿燕了。
—你們自己注意安全,留尼汪鯊魚傷人事件頻發。范宇下潛發射追蹤器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唐濃沒過多提及下半年行程,倒讓陳燕西給他發營救具體地址。
—如果走之前有時間,我和宇哥過來看你。阿燕,盡力而為。
陳燕西盯著最后四字,良久輕笑一聲。
—沒什麼,這次我買了保險。
長山天氣反復多變,C市氣溫卻一降千里。都市男女紛紛裹上外套風衣,唯有部分愛美少女亮著一雙又長又白的腿。
城市艷麗旖旎,人間俗氣繞著棟棟高樓溫柔撫摸。世人盲目且庸碌,光鮮亮麗的華衣下藏起一地雞毛。
金何坤坐在大慈寺門前,嘴里叼煙。他剛剪短頭發,后頸還有些涼颼颼的。穿身休閑運動裝,愣是年輕不少。
傅云星剛送走幾位求簽香客,回頭瞧見坤爺痞喪痞喪地盯著他,搞得傅大師頭皮發麻。
“您這是......”
“冤有頭債有主,找你算個賬。”金何坤吐口煙霧,這話聽來歧義挺深。
傅云星裹了裹袈裟,生怕大爺在此動手,簡直有辱斯文。
“不是,我就叫陳燕西點了兩盞佛燈,還算不上敲詐勒索吧,啊。坤哥,原價一盞八百八十八,我這可給的是友情價。您明鑒?”
金何坤:“誰跟你說點燈這事。”
“等會兒,點什麼燈。你倆什麼時候聯系上了,他不是在長山麼。”
“這說來話長,小孩沒娘。”傅云星惡習不改,又欲四六不著調。
結果對上坤爺眼神,悻悻收起妖法。“陳燕西問我尸僵時間,隨口聊了幾句。”
“他其實還挺關心你,你們這一掰,不至于不聯系吧。都市男男,相逢一場,好聚好散唄。”
“誰跟他散了。”
金何坤睨著傅云星。
“我說算就算,他不知道哄哄我?”
“那他說走就走,你咋不敢追上去。”
“我他媽......哎傅云星,你到底是誰兄弟。”
“天地可鑒,”傅大師雙手合十,彎腰道,“我跟佛祖才是兄弟單位。”
“暫時不打算拆伙。”
金何坤:“......”
他要不學一下陳燕西,這屆兄弟全都靠不住。
“行了,我來是問你一件事。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媽找你求簽,那個觀音靈簽是什麼。”
傅云星笑著整理袈裟,他大剌剌往金何坤身邊坐,抬手攬住對方肩膀。
“你不是不信嗎,當初叫你回來求佛拜菩薩,你說我搞封建迷信。走腎可以,走心你還差點。”
“年輕人,識迷途其未遠,回頭是......”
“重點。”金何坤打斷他,冷笑。“我就沒有回頭的余地。”
傅云星挑眉,目光流轉。他睫毛深深,打量坤爺幾秒后,脫口而出:“燕昭王為郭隗筑黃金臺。”
金何坤:“什麼意思。”
“靈簽之曰:一鋤掘地妥求泉水。此象則表徵君之運途。凡事謀略之後,勞心方有成就者也。努力向前,必有化兇為吉之時。偶遇知己,彼時即是君爾。在伊扶持,下必能上青天矣。”
傅云星聲線清冽,說話是不疾不徐。他薄唇幾啟,毫不費力地背出解簽語。這段話,他當時并未告知張阿姨,原是想說給金何坤。豈料坤爺回國后,每逢這茬就打叉,久而久之便拋在腦后,不提及。
“意思是說,你要想成事,得苦其心志。
期間你會遇上知己,令你心向往之。在那人對你的影響下,終會扶搖萬里上青天。”
金何坤沉默聽完,煙已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