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著三座“沉沒的陸地”漸漸遠離,慢慢融入深深海水中,消失在陰影里。鯨嘯消失,噠噠聲減弱。
最后,這片海域回歸寂靜。
鯨走了。
那天直到上船,金何坤都沒說出一個字。緊張感消失,但余威還在。那種嘯聲穿透骨髓,擊打在他心魄上。難以言喻。
陳燕西脫掉濕衣,站在船頭,“很奇妙對不對,這種感覺,終身難忘。”
金何坤答不上話,那一瞬鼻子有點酸。眼眶發紅,喉嚨發緊。他仍沉浸在興奮與震撼里。
陳燕西說這種感覺終身難忘,金何坤明白,這也算他無法上岸的理由之一。
問題在于,金何坤自己都沉迷,根本無法反駁。
“那現在素材有了,下一步要怎麼做。”
金何坤只得轉移話題。
陳燕西:“知道為什麼唐濃他們要拍這些視頻嗎。”
“有沒有看過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一部紀錄片,叫《鯨魚不哭》。一百多年前,全球大約有一百多萬頭抹香鯨,而現在,只有不到三十五萬頭。不少國家打著科學研究的名義,仍在非法捕鯨。”
“我們再不行動,再不呼吁,它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
此前我教練發給我一個鏈接,關于西班牙海邊出現的抹香鯨尸體。解剖后,肚子里有上百個塑料袋,竟還有大油桶。這些垃圾在它體內折磨它兩年之久,不能進食,慢慢等待死亡。
無獨有偶,在泰國等地也出現類似情況。
文章后呼吁政府實行禁塑令,或許希望是不大的。
僅僅希望,愛護環境,也應從自身做起。
第三十五章
“如果你了解前兩個世紀里,人類對鯨魚所進行的屠殺。
你或許會認為人類企圖獲得鯨魚的原諒,是個笑話。”
“人類也是動物,既然同類,就說不得誰比誰高貴。”
唐濃坐在空場地的辦公處,研究中心從早上七點開始忙碌。他給金何坤說這話時,已臨近九點。半個月來,沒誰睡上好覺。
昨天收獲頗豐,因行程安排,這次護鯨行動即將收官。金陳二人難得賴床,八點半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
金何坤扯了扯T恤,瞧著唐濃的襯衣西褲,感覺自己熱得冒煙。范宇抱著一堆文件從馬蒂那邊回來,眼鏡鏈掛在脖子上,平白添幾分學術氣,似剛從學校畢業的博士生。
唐濃端杯咖啡遞給范宇,再給他拉開座椅。范宇嫻熟地接過水杯,放下文件,坐上椅子移向唐濃。兩人肩并肩地對著電腦,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登對得不行。
這上千個日夜相處才能配合出的默契,金何坤站著看了會兒,確實有些羨慕。兩人在一起,哪怕一抬下巴一挑眉,就知對方要干什麼。
范宇戴上眼鏡,鏡片很薄,似一層刀片。他瞥一眼坤爺,“干嘛呢站著,坐。”
“阿燕,招待你的小男友嘿,你忙活什麼。”
“剛收到一封郵件,回國S市要舉辦DRTSHOW。朋友邀請我去做演講,關于海洋公益保護這一塊。”
陳燕西嘴唇上沾著一圈牛奶泡沫,襯得嘴唇水紅。
“還有,什麼小男友。又這麼大一塊的小男友麼,怕不是轉基因大毛猴變異?”
“在我爸媽面前穿馬甲這事兒,還沒找你倆算賬。”
金何坤順手給他將牛奶添滿:“什麼毛猴,我他媽還大猩猩。我看這馬甲你穿得挺高興,裝什麼裝。
”
“只要不讓我相親,穿比基尼都樂意。”陳燕西哼聲,“對了老唐,這次預算費用超支沒。超了老規矩,回國叫財務報給你。”
唐濃正分析海洋感知儀錄下的高清音頻,隨口回道:“無所謂,小錢。”
“不是,我說你們這群二代真夠清流啊,”金何坤雙手抱臂,靠著桌沿,“好好的花天酒地不要,就蹲這兒荒海僻野的。出海潛水看資料,順帶討論早餐吃不吃全麥面包?”
“那你呢,”唐濃問,“放著百萬年薪的工作不要,非要來這吐鯨魚一臉。你圖個什麼。”
金何坤睨著陳燕西,直言不諱,“我這是因為愛情。”
陳老師懶得抬眼皮,拿起一片吐司跟逗狗似的,“全麥,吃嗎。”
金何坤果斷俯身,叼走面包。
“吃。”
他坐到陳燕西身邊將SD卡插|上,準備拷貝昨天與鯨共潛的照片。
四人安靜處理自己手里的任務,沒多久馬蒂那邊爆發出一陣歡呼。唐濃和范宇轉頭看去,馬蒂穿背心大褲衩,正手舞足蹈地叫著他倆。
“應該是有了新發現,”唐濃推開椅子,“我去看看。”
金何坤不明就里,“他們在研究什麼。”
“據說是有關鯨魚的聲納系統,回聲定位之類的。”陳燕西偏頭思索,“記得以前看過一篇論文還是報道,人類已知的生物聲吶中,抹香鯨地回聲定位最精確有力。”
“鯨魚的智力、文化接近人類,他們有自己的生活群、社交關系。昨天你聽到的那些噠噠聲,是他們進行掃描和交流的一種方式。可高達兩百多分貝,得虧是在海里,聲音超過一百九十四分貝,聲波就會轉為壓力波。”
金何坤撐著下巴,“那我們用三維立體鏡頭拍攝的視頻,水聽器收集起來的數據,對他們有用麼。
”
“有啊,昨天唐濃還一本正經地當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