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幾秒,接通。
“喂,老師。在忙?”
陳燕西那頭有些吵嚷,里面混雜著唐濃、范宇的聲音,隱約聽到有沈一柟。陳老師捂了捂聽筒,斷斷續續說:“我這邊有點事,怎麼,是晚上不回家做飯,還是想出去吃。”
金何坤:“都不是,我媽剛拷問咱倆什麼關系。唐母散播‘虛假消息’的能力也太強了,這話能傳到我媽耳里。”
“說起來,唐濃是大院的?”
“是,他和范宇比我們大,只見過幾面可能你也沒什麼印象。唐家跟我爸關系好,這些年一直在聯系。”陳燕西答,“這事給你造成困擾了?要不找個時間給父母解釋一下。”
“解釋,怎麼解釋。說我倆不是那什麼關系?”
陳燕西:“......那你打電話干什麼。”
“也沒什麼。”
金何坤笑。
“就是想你了,想聽你聲音,給你打個電話。”
陳燕西愣住,許久沒出聲。“想你”二字傳來,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撓在陳燕西耳邊。
激起一陣電流,發癢。他耳尖泛紅,心跳不可自控地亂跳起來。
金何坤以為自己太唐突,不曾給誰說甜言蜜語,頭一遭顯得業務不熟,還挺尬的。
他正尋思換話題,陳燕西忽然道,“那就跟爸媽說我們在交往。”
“上床次數都快十根手指掰不過來了,遮掩也沒什麼意思。我掛了,這邊忙。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陳燕西匆匆收線,金何坤還蒙在云里霧里。他眨眨眼,搞不清歡欣還是怦然心動。
陳燕西說,我們在交往。
這什麼意思。
而他抬頭掃視電腦屏幕時,上邊播放一半的視頻正暫停。畫面停留在一架失事飛機上,金何坤的笑意逐漸收斂。
他摸了摸下巴,點擊鼠標,準備繼續往下看。
金何坤手里擺弄著飛機模型,剛折的紙飛機落于地板。他望著窗外陰沉天色,從這里,每天能見一架架飛行出發返航。他曾經就在其中一架或某幾架飛機的駕駛艙里,肩扛上百人的安全與責任,義無反顧擁抱蔚藍天空。
那里有向往之地,有兒時夢想,有他的理想與抱負。
金何坤指間的煙蒂快燃燒殆盡,差點燙手。他將其戳滅,后仰頭,埋進一片煙霧里。
金何坤一直不確定,陳燕西有生活軌跡,有明確目標。而自己呢,整天渾渾噩噩,既不飛行,也沒拍出點新東西。
他不知道生命的意義何在,但陳燕西似乎知道。
他們是如此不同,車轍同行一陣,也遲早南北相離。
他們究竟能在一起多久。
金何坤覺得自己無法免俗,他就是那類人——總在探討生命意義、生活意義,卻沒有將自己活得豐盛。
人間不值得。金何坤想,但陳燕西值得。
大年三十晚,金陳兩家再次見面。這回氣氛不同,飯桌話題也不同。張玉和程珠怡差不離將兩人“婚后”生活給規劃好,什麼一年集體出去旅行幾次,要不要再合伙買套房子。財產共享,牢牢把他倆捆一塊兒。
陳明和金宏做不了主,多年前兒子出柜,父親便決定不再干涉他們生活。兒孫自有兒孫福,要真是個混賬,斷子絕孫也算為人口計劃做貢獻。
陳燕西與金何坤插不上話,老老實實吃飯。他們不得不再次穿上馬甲,扮演熱戀中的狗男男,時不時相視一笑,以寬父母之心。
“其實這樣也好,省得總叫我去相親。”
陳燕西收拾行李,沒多久他將啟程下一趟工作地點。準確來說,是他們。
“這次工作,不是教潛水麼。”金何坤剛從廚房出來,端著兩份意面。“就在臥室將就吃點,下午趕時間。證件我都收拾好了,你再想想有沒有什麼遺漏。”
陳燕西接過餐盤,用叉子卷幾根面條,“不教潛水,我剛接受一個朋友的邀請,去打撈沉船。這屬于技術潛范疇,可能......”
“可能有點危險。”
金何坤將后半句接上,坐在陳燕西身邊。他昨天半夜睡不著,一手抱著陳老師,一手點開游覽器,搜索技術潛相關信息。
喜憂參半,這活兒工資相對較高,但危險系數也更高。坑洞坍塌,或困于沉船內,都有可能喪命。
陳燕西舔舔嘴唇,“其實也還好,我有技術。一堆證加持,經驗都用錢堆出來了。別擔心,有這空閑,不如你想想自由潛進階的事兒。”
“我工作結束,應該有時間來找你。”
“就不能你教我,非得找其他教練。”金何坤對此頗有微詞,他可想念陳老師發脾氣、急跳腳的樣子。又兇又唬人又可愛。
“第一我沒時間,”陳燕西幾口吃完意面,將盤子扔給他,示意今天坤爺洗碗,“第二,萬一那教練比我帥。您豈不是又能發展一段露水情緣?”
金何坤反應幾秒,氣得想原地翻跟頭。他隨手將盤子放地上,傾身朝老師壓過去,“你完了,陳燕西。老子今天非得教你做人!”
“哎——你他媽輕點兒!”
趕去機場前,金何坤好不容易從陳燕西身上下來,說要教做人的是他,現在不愿起身的也是他。
陳燕西穿好衣服,將一片烏紫淤青掩在毛衣下。
金何坤耍賴,爬著床沿,伸手去拉老師的手。
他不說話,就死死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