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衣折在臂彎里,風流摩登。
金何坤笑:“陳老師,想見面打電話就行,用得著要誰支招。”
“上床還是處對象,您一句話的事兒。”
陳燕西本欲反唇相譏,遽然福至心靈察覺哪里不對。他猛地后退一步,瞧一眼手機短信,再核對包間門牌。
“我......我操?你他媽也在這吃飯?!”
問題一出,金何坤也愣了。而他第一反應是,那家不應該是女兒嗎。
但來不及互相驚異了,門沒關緊,輕輕一推就開。正對大門的倆母親望著這邊,同時一頓,再同時欣喜:“哎喲!你們倆居然是一起到的啊!”
陳燕西與金何坤一對眼。
操蛋,日了狗。
那場景不太好形容,多年后陳燕西再憶起這段往事,仍然云里霧里。包括金何坤在內,只覺魔幻現實小說,大概就這種劇情安排。
兩人并肩坐下,父母聊得大笑開懷。幾分鐘后,他們突然醍醐灌頂。神思開闊,猛地清醒過來。
金何坤朝陳燕西眨眼:這他媽,你是當年那小姑娘?還帶變性的!我就說我怎麼喜歡男人,敢情小時候就被你帶偏了。
但他表面微笑道:“他以前那麼漂亮,還是張阿姨基因好。”
張玉開心得花枝亂顫:“哪里的話哦。我們家就想要個女孩,但不爭氣嘛,偏偏是個男娃。”
“所以阿燕少時留長發,就當女孩子養咯。”
要說為什麼后來長發變短發,假姑娘重回真男孩,這背后還有一段故事。
跟金王八依然脫不了干系。
金何坤小學轉校前幾天,在走廊上打籃球。不小心砸爛玻璃窗,誤傷里面一同學。
就是陳燕西。
倒霉催的陳燕西為了包扎,不得不剃光頭發。
第二天金何坤去道歉,愣沒認出這是幼兒園就搬出大院的陳燕西。
兩人從此之后失之交臂。
隨風往事幾經拼湊,雖出自父母之口。他們本人不太記得,但陳燕西仍氣不打一處來。
他伸手在桌下掐著金何坤大腿:“原來是你這王八蛋,那年我受傷沒考試,成績下滑可算找到債主了。”
金何坤冷笑,“成了,我問你。”
“小時候是不是有個男孩子跟你說,長大要娶你。”
陳燕西瞪眼,你怎麼知道。
金何坤:“是不是還說,一定要你等他,然后你就稀里糊涂等上了。”
陳燕西有不好的預感。
金何坤意味深長地盯他一眼,在仙本那的對話反復縈繞耳邊。
什麼“我心里有人了”、“但他死了”、“時不時拿出作擋箭牌還挺好使”、“倒了八輩子血霉的白月光”......
陳燕西躊躇幾秒:“......該不會......”
金何坤瞬間高貴冷艷:“是,我就是那個活著還不如死了,倒八輩子血霉的白月光。”
陳燕西訕笑:“人生如此精彩,小說都不敢這麼寫的。”
“那啥,坤哥。咱們就當無事發生過唄。”
金何坤一彎眼睛:“你他媽想都別想!”
誰說緣分天注定。
至少陳燕西這兒,金何坤原以為自己是陪跑,結果從小就保送。一直以為是陪標,結果根本是內定。
近二十幾年過去,他們與太多無關之人相逢相識,最后相忘江湖。而小時候無心插柳的許諾,卻銘記了小半輩子。
如今他們坐在這兒,好似斷掉的歲月一夜重續。小孩長成大人,怦然心動變成蠢蠢欲念。
什麼都變了。但一切都來得及。
陳燕西一直挺沉默,金何坤偶爾接幾句。
談笑風生,風度翩翩,哄得大人們眉歡眼笑。婦人家的長話短話說不完,從當年一別到重逢,生活瑣事似一地雞毛。父親間的對話宏大些,從政治局勢到現當代藝術。
陳明是個藝術家,外行人才談藝術,而藝術家只談錢。這正中金宏的商人思維,相談甚歡。
時至晚餐散場,父母們典型C市人。金氏夫婦既然回來,就得找回點屬于這里的夜生活。四人一拍即合,準備找個地兒喝酒第二場。
陳燕西與金何坤跟倆狗尾巴似的,掉在后面。他們手揣兜里,距離不遠不近。
城市霓虹閃爍,路燈連成光線,一直延伸好遠。燕哥嘴里叼根煙,今天穿著正裝,抹掉幾分慵懶,變得有些精英氣。
他忽然叫一聲,“金何坤。”
“嗯。”
“小時候的事......你別當真。我也沒怎麼當回事兒,沒真的等你。”
陳燕西決定斬亂麻。
“沒等我也沒事,大不了重新說一次。”金何坤停下腳步,拉住陳燕西手腕。他眼里暗波涌動,第一次正經說話無笑意。
“小時候跟你講,等長大我來娶你。”
“那現在能不能換種說辭,陳燕西,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要是一個月前,金何坤那句“我對你心動了,怎麼辦”,是暗示。今天就算陳燕西理解障礙,也該明白金何坤的意思。
他向來對別人的“心情”挺認真,既然金何坤不管不顧,誠懇說出口。陳燕西理應認認真真,去回應對方的“心情”。
“你都不了解我,”陳燕西輕聲說,“你喜歡我什麼。”
金何坤:“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沒你不行。”
“過于激情的‘愛’并不值得贊揚。”陳燕西盯著他,又像是不曾盯著他。
冬夜寒,冷風吹得陳燕西鼻尖發紅,一雙凍琉璃似的眼睛里微有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