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僅被鄙視,潛水圈還集體人肉。教練更倒霉,吊銷資格證。”
金何坤舉手問:“陳老師,那要是你的學員這麼做?”
“不用別人來,”陳燕西示意他放下手,被騷了一臉,“老子親自操刀砍了他。”
話音落地,坐在旁邊打游戲的宋阮抬了下眼。他只覺渾身起雞皮疙瘩,陳教真是好帥。
陳燕西從五歲開始游泳,七歲學會浮潛,十歲進行水肺學習,十五歲愛上自由潛。這期間他一直有機會回歸“普通”生活,但他一次次抉擇徘徊,最終仍舊回到大海。
是海洋塑造了他。
這世上有可走、可行、可預測之路,反之也有不可走之路。后面這條頂多算是“荒野”,探索者甚少。
陳燕西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從一開始的人星寥落,到現在人聲鼎沸。
不可走之路已不是那片“曠野”,但他仍然盲目地珍惜著、熱愛著。
金何坤上課不算認真,知識聽得七七八八。但他腦子挺好使,陳燕西反問,總能答上。他一直盯著陳老師的臉,偶爾兩人對上視線,陳燕西率先撤回。
仙本那天氣炎熱,大廳露臺上,植物蔫耷耷的。窗簾白得發亮,陽光投射地板,慢慢爬上了木質桌椅。
靜謐午后,手邊擺著檸檬冰水,冒著絲絲涼氣兒。旅客多數出海,老板經常不見人影。店里有只窩里橫的橘貓,卻總愛趴在陳燕西腳邊。
金何坤上課走神,就跟小時候上學一樣。夏天知了吵著煩,于是少年在老師轉身的空隙里,悄悄望向窗外籃球場。
他在國內郁躁了近半年的心情,忽地平靜許多。
他逃到這里,逃得遠天遠地,從未想過會有這般際遇。
陳燕西穿背心,短褲到膝蓋,光腳。他與金何坤相對而坐,兩人身高腿長,稍不注意就會摩擦碰撞。
熱度令人心煩意亂,于是腿上那一丁點酥麻癢意,瞬間就被放大了。
陳燕西撩起眼皮,不動聲色地移開小腿,繼續講解,“當你在海里感覺頭昏腦漲,失去方向感,陷入類似醉酒的狀態,這叫氮醉。潛越深,肺部更多氮氣會溶到血液里,使神經沖動麻痹。”
“潛到三十米,每下降十五米,等于喝一杯烈酒。氮氣過多時,可能致命。”
金何坤點頭,裝模做樣寫筆記,將老師與學生的角色扮演進行到底。
陳燕西不耐煩地敲敲桌子,語氣生硬。
“我講的時候你認真聽,百分之八十的學生總在寫筆記時錯過重要知識點。”
金何坤一撂筆,挑眉道:“哦,看來當年學霸啊。”
“也沒有,”陳燕西喝口水,硬生生吞下“傻逼”兩字。
“我大學肄業。”
金何坤:“......”
這他媽還挺理直氣壯啊。
陳老師不準他分神,金何坤只好勉為其難地正襟危坐。他十指交叉,上身前傾,作出一副來開黨會的樣子。
十分不要臉。
陳燕西懶得管,只求以最簡單、最快捷的方式,將五個單元的重點塞進金何坤腦袋里。
“同樣,若上升過快,血液里的氮氣就會形成氣泡,若氣泡壓力無法釋放,會形成危險的減壓病。因此在上升過程中,需要定期停留,讓氮氣氣泡排出......”
“......金何坤,你往后退點。你他媽是要湊我臉上來?!”
被點名的好學生笑著往后縮,金何坤實在是沒忍住,怎有人生得像陳燕西這般好看。
頭發稍長,一雙利眉。眼睛深邃,有如海淵。鼻梁挺且直,嘴唇自然上翹,因沾著水漬,格外性感。
陳燕西講課時,會下意識彎背。領口大,露出鎖骨,再往下是一片胸肌隱入衣衫。
金何坤后來回憶,他那天好像什麼都沒聽進去,也像是什麼都學會了。記憶破成幾個片段,有仙本那高遠品藍的天,有胖貓懶懶的叫喚。穿堂能直視大海,游艇疾馳而過,波瀾壯闊。
他的身后是小鎮,人群熙攘,日光暴烈地灼燒大地。
而他眼前,是全情投入的陳燕西。
陳燕西講了很多,從配重系統到潛伴制度,講困在激流中,應如何脫身。怎樣建立浮力,以可持續的速度朝與岸邊平行的方向,游離激流區。而潮汐又是如何產生,怎樣影響三種潛水時的環境情況。
金何坤唯獨對兩句話記憶深刻。
一是陳燕西自個兒加封的深海情話:別害怕,我會一直看著你。
另一句是: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Buddy。一對一負責,將彼此的生命、信任,無保留交給對方。
說這話時,陳燕西正給金何坤示范。一對潛伴于深海中,應如何握住對方手臂,以便于交換備用二級頭。
陳燕西緊緊拉著他,掌心熱度隔著衣服,源源不斷地感染著金何坤。他心尖一動,喉頭發癢,很想順勢吻過去。
在金何坤的認知里,成年人不像小孩子,喜歡之事總愛藏在心間,像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他一向主動大膽,認為心動就該追逐。即使慘遭拒絕,也雖敗猶榮。
人生在世,及時行樂。
陳燕西察覺有異樣,不著痕跡地松開金何坤。
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在“這是個成年人”與“該不該拿他當人看”的矛盾中猶豫片刻,將自己哄宋阮的招數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