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雜聲,也不見喧囂,壯闊大海之上,熱得寂靜。唯有印著潛店名稱的游艇,如一眾散亂葉子。
金何坤哼歌,手中轉著一串108顆沉香木佛珠。沒多久,他見陳燕西從船梯爬上去,海水順著肌肉紋理往下墜,日光一照,泛著誘人的蜜色。
陳燕西甩甩頭發,穿上濕衣,腰身特得勁兒。他似從未生氣,又認真給學員檢查BCD裝置與氣瓶,準備再次下潛。
金何坤看得眼睛發直。
他喉結一動,念幾句佛號,然后將“靜慮離妄念,持珠當心上”的戒律通通扔掉。
媽的,他想,老子要破色戒了。
金何坤與陳燕西第一次交鋒,是在當晚。
潛店正對面是出海口,酒吧占據一半露臺。嚴格意義來說,充其量算國內清吧。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海風徐徐,夏季合該是啤酒配龍蝦的味道。
這邊亂得很。
潛教喜歡泡學員,學員喜歡內部消化,一心求艷遇的旅客不甘落后,搞得仙本那的“潛水陸地生態圈”一團糟。
金何坤沒打算在外邊亂來,聰明人不會給自己添麻煩。不料他長得太出挑,一看就是風騷貨,還是Top那一掛。
他剛坐下沒多久,就被某個二十出頭的男生盯上了。
異國艷遇很有幾分浪漫,金何坤自認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性別男,喜好男,有人投懷送抱也不是頭一遭。
男生自報家門,叫宋阮。金何坤請了杯酒,壓根沒當真。起初僅是閑聊,從形而上的哲學聊到人文關懷,從東南亞旅游業講到歐美奢侈品利潤彈性。
誰知推杯換盞間,宋阮竟一屁股坐他大腿上。
金何坤一怔,心想,怪我,太有魅力。
他差點順勢給人踹地上去,要不是看在宋阮年齡小......
金何坤似笑非笑:“老弟,喝多了早點回去睡覺。年紀輕輕,聽爸爸的話,啊。”
然而愛的教育還沒結束,背后忽冒出一清冷之聲。
“朋友,你是來上船的,不是上床。合著你用下半身控制大腦?”
金何坤覺著耳熟,吊兒郎當地回頭一看,猛然灑了半杯酒!
什麼玩意,這你媽是陳燕西!
陳燕西穿著襯衣,牛仔褲向上挽起一圈,將好露出腳踝。他雙手揣兜里,下巴微抬。審視金何坤時,因昏暗燈光,陳燕西半瞇眼,顯出幾分慵懶。
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陳燕西扯動嘴角,要笑不笑。
金何坤這人,身材頎長。即使坐在椅子上,雙腿依然迷人眼。嘴唇薄,鼻翼窄挺且直。本應是個薄情寡性的英俊長相,倒被那不笑也含情的眼睛奪了視線。
他看人之時,習慣性帶職業假笑,于是又有幾分疏離感。江湖浪蕩貴公子,合該就是這一卦。
陳燕西被對方“騷里騷氣”的笑容撞了一腰,斷定這玩意個禍害。他瞥一眼金何坤,滿是警告之色。然后轉頭,朝他身上的宋阮抬抬下巴。
“還不下來?”
“宋阮,是我要請你還是背你。來這兒幾天,我給你說的話都忘了?啊。”
宋阮喝多了,明顯不想走。抱著金何坤的脖子,又有些尷尬。陳燕西于他來說,是嚴厲過頭的教練,半個救命恩人。
宋阮嚇得一縮脖子,不抬頭。
陳燕西嘖聲,打算上前拉開兩人。金何坤瞧這架勢,如釋重負地松口氣,想著可他媽找到機會甩人了。
不等棒打野鴛鴦,金何坤趕緊扒拉掉“二十歲掛件”。他淡定起身,站直了才發覺比陳燕西高出半個頭。金何坤順著視線看去,晦明燈光灑在對方領口,露出一截瘦削鎖骨。
金何坤眼色暗幾分,摸到手腕上的佛珠,默念三秒。
宋阮想拉住他,陳燕西剮一眼,又悻悻收回。
金何坤對陳燕西挺感興趣,特別是皮囊。兩人撞肩而過時,他有意側過頭,附在陳燕西耳邊挑釁。
“朋友,今兒個要是你坐我腿上。我保證,你也舍不得起來。爽一次,想兩次。想多了,說不定還想成性上癮。”
“我想你大爺!”
陳燕西的火氣蹭蹭冒,當下就要發作。抬首對上宋阮迷茫的眼睛,他又頭疼不已。這雛鳥遭遇情場老手,真他媽不知深淺。
宋阮那腦子八成沒發育完整。
金何坤壞笑幾聲,見好就收。他遁到酒吧門口,又下意識回頭看。
陳燕西背著他,正數落宋阮。他脊梁挺直,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戳著宋阮的肩膀。那小孩垂頭,一聲不吭,挺可憐。
金何坤摸出根煙點上,吐口煙霧。幾秒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他是真覺自己和陳燕西有緣,也真覺這男人有意思。
實則這是他們第三次相遇。
還有一次是在傍晚黃昏,小鎮擁堵的街道上。
仙本那的建筑顏色鮮明,大片大片的紅,大片大片的藍。綠墻夾了棕咖,金黃綴著粉。整個望去,是最恰當的電影配色。
金何坤百無聊賴走在街頭,時逢下午六點,小鎮各街道面臨一大嚴峻問題——堵車。
這兒沒紅綠燈,更沒交警,全靠民眾自己解決。
于是男聲女聲,馬來語英語偶爾夾雜幾句中文,人們吼得鑼鼓喧天,戰火紛飛。
金何坤停在街口,一看這架勢,沒個把小時絕對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