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打破靜止的空氣,宋星闌把手機拿出來,沉默地掛斷,他一直沒說話,宋謹卻覺得他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能來自于親兄弟間的某種感應。
但宋謹已經不想聽了。
“是催你去機場的吧。”宋謹舀了一口粥喝下去,說,“公司馬上要上市了,肯定很忙。”
“是快了。”宋星闌終于開口。
“那就走。”宋謹說,“以后別再出現了。”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但仍然能聽見雨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宋星闌動了動唇,說:“之后我會回國。”
宋謹抽了紙巾擦嘴,沒有抬頭,而是問:“是不是我不反抗,聽你的話,你才會讓我不那麼痛?”
宋星闌的聲音很低:“不是,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是嗎。”宋謹像是聽聞了一個荒謬絕倫的笑話,他笑了笑,說,“我想你離開這里,永遠別再讓我看見你,你做得到嗎,你會這麼做嗎?”
“不會。”宋星闌回答。
宋謹便沒再說話,起身繞過宋星闌,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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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房間的時候,家里已經沒人了,雨也停了,宋謹拿了個袋子,準備去菜地里摘點菜。
出門時正碰到鄰居路過,宋謹自從回來之后就沒見過他,聽說是去兒子家住了一段時間。
“叔叔。”宋謹朝他笑了一下,“回來了啊。”
“是啊,早上剛回來的,我看你弟弟也在?”鄰居問,“我說你家門口停的那輛車怎麼這麼高級,一看,原來是你弟站在門口,好像有人給他送早飯過來。”
鄰居感嘆似的:“跟以前真是一點都不一樣了啊,元宵節那天碰到他我差點沒認出來。”
宋謹關門的手頓了一下,問:“元宵節?”
他只記得元宵節那天下午宋星闌去唐閔家找自己,不知道鄰居是怎麼看見宋星闌的。
“對啊,元宵節晚上,很冷啊,我兒子半夜來接我去他家,我看你弟弟就站在大門口。”鄰居說著還指了一下宋謹腳下,“就你這個位置,一個人站著,我問他來干嘛,他說沒什麼。”
“我跟他說你這段時間都不在家,讓他打個電話問問你在哪,他只是點點頭,然后一直站到很晚,快十二點了。后來我走的時候,看見他手里拿著一個孔明燈,點著了,我還跟他說別放,飄到山里容易著火,他跟我說他知道的。”
孔明燈。
大概是兒時的記憶太少太珍貴,所以宋謹總是記得很清楚。
那是父母離婚前,宋謹忘了那個孔明燈是怎麼來的,他拿著水彩筆,和宋星闌跪在房間里的小桌旁,宋謹說:“這個燈會變大,會飄起來,里面還會亮。”
宋星闌當時才四歲,他問:“會飛起來嗎?”
宋謹點點頭,說:“在上面寫東西,愿望就會實現的。”
宋星闌眨眨眼,問:“什麼是愿望?”
宋謹問:“你想要什麼?”
“想媽媽帶我們……出去玩。”宋星闌回答。
于是宋謹握著水彩筆,在孔明燈上一字一句地寫:希望媽媽帶弟弟和我一起出去玩。
兩顆小腦袋湊在一起,見宋謹寫完字,宋星闌期待地問:“可以飛了嗎?”
“還沒有,要等到……”宋謹想了一下,說,“要等到元宵節,過年以后,會有個元宵節,那個時候讓它飛走,愿望就可以實現。”
但是還沒到除夕,父母就離了婚,兄弟倆一分別就是十年。
那個孔明燈被宋謹和宋星闌藏在玩具箱的背后,沒能有飄向天空的機會。
宋謹告別鄰居往外走,宋星闌在元宵節那晚點燃了十幾年前約定好的孔明燈,大概意味著他也記得。
一個四歲的小孩能記住什麼,很難說,完整家庭的回憶對他們兄弟倆而言都太稀少,有時候把一件小事烙在心里記上多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真的都太晚了,想念變成恨意,變成傷人的刀刃,指向曾經最思念的人,覆水不能收。
第41章
一個多月后,是母親的生日,宋謹去了墓地。
母親在臨終前對宋謹說,她生前沒怎麼過過生日,讓宋謹以后要是想祭拜她,就在她生日的時候去,不要在忌日那天。
于是宋謹從來只在母親生日那天去墓地,墓地就在山的另一側,宋謹的外公外婆也葬在那里,雖然有點荒涼,但宋謹知道,母親睡在那里會很安心的,因為她的父母離她很近。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別多,整個早春一直處在濕冷的雨天里,今天還稍好一些,早上沒下雨,宋謹拿了傘和紙錢,放到電瓶車上,然后出了門。
電瓶車是二手的,前段時間從一個村民那里買來的,只花了幾百塊錢,用廢了就廢了,也不心疼,偶爾出行時可以派上些用場。寒雨連綿,宋謹那條受過傷的腿時不時會作痛,現在有了電瓶車,也能方便些。
宋星闌離開后的這一個多月里,一直陸陸續續讓人上門來,換空調,換熱水器,還給葡萄柚弄了間豪華溫暖的貓窩,到后來宋謹一律不放人進門,只說讓他們回去,自己不需要。
他確實不需要,宋星闌不在的那三年里,自己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后來失憶的他插足而入,沒過多久又恢復清醒,把生活攪得一團糟,宋謹不想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