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棟裝修精致的別墅,大門口上安了攝像頭,宋謹專門去找戶主調出了葡萄柚被抓走那天的監控,果然看到了那對爺孫,老人揪著葡萄柚后頸上的皮毛將它拎在手里,小孩拿著一條繩子。
宋謹原本想去找他們對質,結果發現他們家竟然空無一人,直到過年都是大門緊閉,已經整整大半個月。
按理說他們一家人都會聚在鄉下過年的,今年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宋謹的聲音驚恐得發虛,“你到底干了什麼?”
宋謹在這一刻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怕那對爺孫出事,還是怕宋星闌沾上洗不掉的血,哪怕是一點點。
“你想得過頭了。”宋星闌淡淡地說,“找幾個人去了他們家一趟而已,聽說還沒開口對方就下跪了,連夜收拾了東西躲去他兒子家。”
“宋謹,你要承認,這個世界有時候需要瘋子。”
宋謹看著他:“但我不需要。”
“你的意愿并不重要。”宋星闌回答。
他拿起掛在宋謹腕上的藥,隔著白色的塑料袋看了一眼藥名。
然后宋星闌沒再說話,指尖勾了一下葡萄柚的耳朵,轉身出門走了。
葡萄柚抖抖耳朵,扭頭看著宋星闌,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宋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唐閔。”
“想通了?要出來玩了?”唐閔問他,“現在來接你嗎?”
“不是。”宋謹說,“我明天出來,之后能不能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
唐閔并沒有問為什麼,只說:“能,明天我來接你。”
“好,謝謝。”
電話掛斷,天際驟然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嘹亮的一聲巨響,有絢麗恢宏的煙花綻放,將夜幕照得宛如白晝,而宋謹只是低下頭,緊抱著葡萄柚站在門內的墻邊,仿佛聽聞驚雷。
第36章
宋謹在唐閔家里待了半個月,何浩時常過來,三個人一起煮火鍋吃飯,有時候唐閔被父母叫回去見親戚,宋謹就和葡萄柚在他家待著。
宋謹心知肚明,自己只能躲得了一時,只是除夕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讓他無法消化,無論是宋星闌的態度還是說的話,宋謹始終捉摸不清他的想法。他甚至可悲地意識到,恢復記憶的宋星闌沒有對他用強制手段,自己竟然有一絲僥幸的感激。
他對這個弟弟的要求竟然那麼低,那麼卑微。
元宵節那天,唐閔白天有事,晚飯再回來。宋謹去買了面粉和菜,晚上的時候何浩也會過來,他們倆知道宋謹會做菜,就慫恿他包湯圓吃,宋謹確實沒做過湯圓,但架不住唐閔和何浩一唱一和地吹捧,只能說自己試試看。
其實他之前就想試著做了,在村子里的時候,有次鄰居家做湯圓,送了一碗過來給他和宋星闌嘗嘗,宋星闌兩口一個湯圓,吃得飛快,然后他擦了擦嘴,說:“哥,這個好吃,你做的肯定更好吃,你也做吧?”
宋謹說:“等元宵再給你做。”
宋星闌問:“那是多久?”
“不久,一個多月。”宋謹回答。
宋星闌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后來宋謹上網查了很多菜譜和做法,他是真的有想過,要在新年的元宵節時,給宋星闌做好吃的湯圓。
可如今無論怎麼回憶,腦海都是那張靜漠冷然的臉,殘忍又嘲諷的語氣,聲色不動的威脅,操控一切的態度。
不怪我,宋謹想,怎麼能怪我,前后的落差那麼大,不能怪我把他們區分成兩個人,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人。
那樣純粹得發自內心的笑臉,這輩子都看不見了,宋謹做過幾次夢,夢見有人笑著叫他“哥”,可當他一回頭,視線就變成無際的黑暗,然后會有一只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掌心冰涼。
每次都是這樣,最后一次做這個夢時,宋謹被捂著眼睛,他聽到耳邊有人說:“他不會回來了,夢里你也別指望能看見他。”
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不消多想就知道是誰。
不會再有比被現實中的人戳破夢境更荒唐悲哀的事了,于是從那之后,宋謹沒再夢見過那個宋星闌,他潛意識里很害怕,怕有一天在夢里,恢復記憶的宋星闌會當著他的面把失憶的自己摧毀。
宋謹覺得自己要得病了,他托著虛幻的夢境,小心翼翼地守護,以至于不敢再去夢見它,怕它被另一個人砸出裂縫。
“我是不是很可笑?”宋謹站在廚房的窗前,午后的冬陽透過玻璃照在他的臉上,宋謹低頭看著坐在旁邊的葡萄柚,問它,“你會笑我嗎?”
葡萄柚仰頭望著他,掃了一下尾巴,喵了一聲。
門鈴響起,宋謹放下手里的菜,洗了個手,他以為是唐閔回來了,然而走到門邊宋謹才意識到,門是密碼鎖,唐閔根本用不著按門鈴。
他想透過貓眼往外看看,可是貓眼被門外貼著的福字擋住了,什麼也看不見。
“誰?”宋謹站在門里,問。
“我。”
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字,宋謹卻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棍,鼻腔里有片刻被堵塞的窒息感,他僵直在原地,心臟好像炸得粉碎,卻又好像緊縮成了一團,不知該怎麼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