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硯白卻覺得冷, 好冷好冷, 自昨晚看到那架浴缸起, 他似乎就一直泡進了那里,冷水成了封印的屏障,而他成了它的縛地靈。
他靜默地坐在床邊,守成了一座雕像,手里捏著的是許未濕透的衛衣口袋里掉出來的紅包。紅包上許未落拓不羈的字跡暈了開,已經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
——狗糧。
——獎勵全世界最好的狗狗。
——江硯白,新的一年,要繼續當許未的狗男人嗎?
江硯白出神地盯著這幾行字,腦海里想象著許未寫下這些話時表情,一定是明艷鮮活的。
不像此時躺在床上的他,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得仿佛褪了色。
許未已經昏迷了接近一天一夜,昨晚江家就請了家庭醫生為他診治,醫生說是受了凍引起的發燒,如果再拖延一些就急性肺炎了,還好來得及時。
舒顏當時還數落江硯白,說他在身邊看著人竟然能看成這樣,但看到江硯白失魂落魄的模樣,最后只剩下嘆息和心疼。好好的兩個孩子,好好的大年夜……
還好只是發燒,否則大年初一就送進醫院,多受罪啊。
因為暖氣充足,床褥并不厚重,但被子下的許未薄薄的一片,仿佛不堪重負。
他的枕邊還團著兩只小貓,像祈福的瑞獸。
醫生說吊了針后好好休養,今天就能醒過來,可許未遲遲未醒,醫生被江硯白催了又催,最后只能說跟病情沒什麼關系,送去檢測的血常規等報告也說了,沒什麼大問題,好好輸液好好休息就行。
許未至今未醒主要是心力交瘁的。
醫生又開了些安神的藥,詢問了點江硯白許未發燒的緣由,嘆息著建議江家可以再聯系一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
——江硯白……你不會騙我……對不對?
昨夜那一句聲嘶力竭地問詢再次在江硯白腦海中炸開。
和視線里紅包上的字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個是熾烈的紅,一個是刺骨的冰。
但這一刻兩種極致的顏色交融到了一起,紅得慘烈,冷得裂心。
該怎麼說,他其實騙了他?
該怎麼告訴他,他以為的最忠誠的狗狗,其實是披著皮的狼?
該怎麼才能讓他相信,他永遠不會背叛他,即使全世界背離,他也會陪著他?
該怎麼辦?
握著紅包的手越來越用力,最后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體內的信息素也在四處沖|撞著,想要找到發泄的出口。
他閉上了雙眼,深深呼吸了片刻,再睜眼時,他用手機給聞醫生發了條消息。
——如果我要變成omega,可行嗎?
發完江硯白就笑了,雙目爬滿了血絲,看起來恍惚如地獄里爬出來的鬼。
他死死盯著屏幕,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狠勁。
大概過了十分鐘,聞醫生的電話打來。
江硯白接通,當即聽到聞醫生劈頭蓋臉的罵聲:
“江硯白你是不是信息素灌滿了腦子把腦漿都沖沒了?你說的什麼瘋話?”
“變omega?你他媽怎麼不干脆說把腺體摘了???”
聞醫生是真的氣得夠嗆,向來修養很好的他連臟話都罵了出來。
“你他媽以為我是神?還給你變omega?你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嗎,就算是摘腺體,你被信息素影響了那麼多年手術都不一定能成功,到時候副作用能讓你變成一個廢物!”
“更別說更難的變性!”
“還有對許未信息素成癮性,你現在根本離不開他的信息素,不只是alpha信息素腺體的依賴,是你被激素影響的、所有、性|腺器官,都在上癮!你懂嗎?”
“這個問題沒解決你還想變omega?你怎麼不上天???”
“聞醫生。”江硯白默默接受著被罵,好一會兒才插嘴,“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告訴他?”
“什麼?告訴什麼?”聞醫生罵到一半被江硯白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許未的事對不對?”
“你他媽早干嘛去了?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說過?現在知道麻煩了?你是從小聰明干什麼事都輕而易舉沒錯,但江硯白,很多事不是能靠能力、靠背景、靠手段解決的,你就是吃虧太少了。”
又罵了一通聞醫生的脾氣終于緩了些,聲音也低下來。
“他弟弟在我這,我也大致知道了點情況,我只能勸你,不要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
“有些選擇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
“江硯白……”
江硯白沉默中忽然聽到了一聲淺淺的呼喚,是許未的聲音!
許未醒了!
握著手機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一不小心手機滑了下來,掉到了床上。
“嗯?你不說話是想通了?”
電話沒有掛斷,聞醫生那邊不知道狀況,還在出聲問話。
“準備告訴許未了?”
“告訴我什麼?”許未迷蒙中睜眼,下意識要找江硯白,卻聽到了電話里的聲音,“聞醫生?”
江硯白終于反應了過來,立即伸手去撿手機,正要掛掉電話,那邊卻又說了一句:“那你盡快告訴他,別再拖了——”
“嘟——”
電話終于被掛斷,江硯白看向許未,看到了他疑惑的雙眼。
“你醒了?有沒有不舒服?”他將許未扶起,動作輕柔,還將枕頭墊得仔細,又給許未到水,親手喂給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