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宋菁蕓說:“你不是我的孩子。”
咔嚓。
搖籃斷裂,甜睡中的嬰兒失去了溫暖的庇護,墜進了沒有盡頭的深淵。
許未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他也在墜落,不停地下墜,四周空空,根本沒有可以抓牢的東西。
他的世界一下子空掉了。
他愣愣地看著宋菁蕓,這個被他稱為媽媽的女人,嘴唇蠕動著。
臉頰上的刺痛被柔軟的指腹覆蓋,卻更火辣辣起來,像是被生生剝去了皮肉,鮮血淋漓。
好一會兒,許未才開口,失魂落魄地問:“什麼叫……我不是……你的孩子?”
最后兩個字幾乎是哽咽著問出來的,音量小得差點兒被呼吸吞沒。
宋菁蕓畫皮的假面卻在這一刻撕掉了,她不再偽裝,連最后一刻的溫情也吝嗇,恨恨道:“對啊!你本來就不是我的孩子!”
“你把這一切都毀了!”
“你不是alpha 你還害得子昀不能成為alpha!”
“我就不該叫你回來!”
“你給我滾!滾啊!”
吼道最后宋菁蕓動手推許未,許未沒能防備,跌坐在破碎了一地的樂高元件里。
他目光失焦又聚焦,遲鈍地落在了成為廢墟的霍格沃茨上。
許未突然想起來,哈利也是沒有家的,他從來都沒有家。
叔叔嬸嬸不會偏愛他,因為他不是他們的孩子。甚至還會厭惡他,因為他是異類。
就像他,費盡心思,到頭來還沒成為alpha。
霍格沃茨才是哈利的的歸屬,可是霍格沃茨碎掉了。
許未不知道自己后來是怎樣離開的家,不對,那里已經不是家了。
除夕夜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他亮的。
他只穿了件紅色的衛衣,腳上還踩著拖鞋,漫無目的地走在雪地里,沒兩下就全濕了。
去他媽的瑞雪兆豐年,除夕夜憑什麼下雪,還他媽是雨夾雪,是嫌他還不夠狼狽嗎?!
許未走到垃圾桶旁,終于忍耐不住,用力地朝著垃圾桶踹去。
可他好像倒霉到家了,拖鞋飛了,勁也沒使對,沒踹翻垃圾桶,自己卻摔倒在地上,一屁.股跌進了雨雪混雜的雪堆里。
“喵嗚~”
這樣的動靜嚇壞了躲在垃圾桶后的野貓,許未一抬頭,就看到那只熟悉的三花,她的身邊還有一只瘦弱得幾乎只剩下骨頭的可憐小貍花。
草。
連貓都有媽。
許未坐在地上,忽然懶得起身了,就這樣吧。
他抬頭望天,看著紛紛落下的雪花,還有細細的雨絲不停偷襲他的臉。
許未嘻嘻笑了起來。
他第一次這樣看風景,好他媽別致。
他對著天空發呆,也沒多久,他感覺到有濕淋淋的東西在蹭.他的腳踝,低頭一看,卻發現三花貓并沒有走,而是叼著小貍花,一直往他身上.蹭。
這只三花許未曾經喂過很多次,總覺得她通人性。
三花的眼睛也似乎蒙了水汽,像是在懇求。
許未忽然就懂了,他冷眼看著三花,心里忍不住竄著火:“你想把它丟給我?”
三花還在蹭。
“你自己的孩子,你為什麼不要?”
“為什麼丟給我?”
“你不是它媽嗎?你他媽的為什麼不要孩子?”
“你他媽為什麼?!”
“為什麼???”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大,最后顫抖著吼了出來。
三花被他嚇了一跳,叼著小貍花急急后退。
可即使是怕,三花也沒有退很遠,而是躲在長椅下,朝著許未小聲地叫喚。
“草,許未你他媽對貓發什麼脾氣!”
許未坐在雪地里給自己來了一巴掌,最后盯著三花貓,勉強扯出笑容,放低了聲音:“對不起。”
今年冬天太冷了,雪也下了一場又一場,流浪貓確實很難熬。
小貍花算起來應該頂多才三個月大,如果再這樣流浪下去,很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三花貓是在請求他幫忙,因為信任他。
許未盯著三花貓媽媽和小貍花呆呆出神,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像是解釋,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聲線沾上了鼻音:
“可是小貓,我自己都沒有家了……”
臨近十點,江硯白瘋了一樣在街上找人,最后在便利店的臺階上看到許未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空寂的街上,暫停營業的24小時便利店門口,雨雪交加的天氣里許未只穿了件單薄的紅衛衣,狼狽地坐在臺階上,濕淋淋的拖鞋沒有包住的腳跟被凍得發紫。
明明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他卻孤零零地抱著一只瘦骨嶙峋的小貓,望著馬路發呆。
等江硯白走到他跟前時,空洞的眼神才遲緩地拉回了焦點。
他仰頭看著江硯白,眼淚無聲滑落下來,聲音比飄雪還要輕,他說:
“江硯白,你來了啊。”
心臟狠狠地抽痛了起來,他的許未……
“我好傻啊。”眼淚還在淌落,可許未卻在笑,“竟然想到便利店落腳。”
“可是它是24小時便利店誒,為什麼現在就關門了?”
“你說它是不是虛假宣傳,欺詐消費者?”
江硯白上前一步,許未凍得發白的手捏住了江硯白的衣角。
他望著江硯白,輕若蚊吟道:“江硯白,我沒有家了。
”
這一刻江硯白終于領略到,原來真的有人能用輕飄飄的語言就剜掉人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