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在江硯白的聲音里蘇醒,又在江硯白的聲音里入夢。
可是江硯白本人還沒回來。
說好的一周左右,今天都已經第九天了。
這右得稍微有些過分了。
江硯白個騙子。
騙子似乎心虛了,比平常來電早了兩分鐘,許未猝不及防,差點兒手滑戳了掛斷。
“醒了嗎?”江硯白的聲音低低緩緩,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被他說得繾綣好聽。
許未沒讓他知道,其實聽了江硯白的電話,他更想賴床了。
被窩里許未又翻了身,這才懶懶吱了聲:“嗯。”
許未情緒有些低落,江硯白一聽就知道。
之前幾天他都是以這句話開場的,第一次許未嘲笑他如果沒醒是鬼接的電話,第二次說他廢話怎麼這麼多,第三次搶白反問江硯白醒了沒……
江硯白默了片刻,忽然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用氣音偷偷摸摸在許未身側耳語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說:“會長家屬,需要我幫你穿衣服嗎?”
躺在床上挺尸的許未:“!!!”
“今天最高氣溫11度,早上只有6度,嗯,穿三件好嗎?”
像許未這個年齡的男生,冬天也不愛多穿,一件毛衣一件厚外套就夠了,但這陣子許未感冒一直拖拖拉拉沒好透。
“江硯白你謀殺呢?”
“你答應了?”
“什麼?”
“幫你穿衣服。”
“???”
“不然聽到我的建議你應該回我自己決定,所以你認可了。”
“……”
“那開始吧。”
聽筒里江硯白似乎笑了聲,很輕很輕,許未幾乎能想象出江硯白嘴角扯起的弧度,還有鏡片后的眼眸的深沉顏色。
他忍不住蜷了蜷腳趾,沒吭聲。
“先tuo吧。”江硯白的聲音實在好聽,可說出來的話實在浪蕩直白。
平日斯文得像個人樣的東西,本質就是個禽獸。
他當初果然沒看走眼,江硯白可真他媽會裝。
“睡衣是什麼樣的?”
“……”許未臉頰發燒,被子捂太熱了,“問這個干什麼?”
“在想你是要一粒一粒地解扣子,”江硯白刻意一字一句地說,拖長的語調恍惚化作了他骨節分明的手,“還是要撩起來……從月要月復那……然后tuo掉。”
“……”許未往被窩里埋進了些,即使他現在熱得慌,“那你想著吧。”
“未未。”江硯白輕喚著,語氣忽然有點兒委屈,“你同意了的。”
“……就……上次那件……”許未干巴巴道。
“哦,那就是穿的小白。”江硯白的笑聲順著聽筒鉆進許未的耳蝸,激起酥酥麻麻的癢。
許未:“……”
“江硯白,你好好說話。”
什麼叫穿的小白,那件睡衣是蠟筆小新的聯名款,上面正好印著那條狗……
說的跟穿著他似的……
“嗯?”江硯白明知故問,“不是穿的小白嗎?”
“穿的狗。”許未咬牙切齒,“白狗!”
“好。”江硯白也不惱許未的指桑罵槐,比起前幾天的隱約疲憊,今天明顯輕松愉悅許多,“那tuo了嗎?”
“……”要不是這狗聽起來心情不錯,許未真想順著信號過去錘爆他的狗頭,他深呼吸了幾次,最后悶悶道,“tuo了。”
“在被子里?”
“嗯。”
江硯白又笑了聲:“未未,你怎麼這麼可愛。”
“……”
草了。
窩被子里換衣服這麼慫的事到底哪門子可愛了???
而且現在又不是寒冬臘月,他還沒到那個地步,今天要不是江硯白這狗東西他也不至于這麼鬼鬼祟祟的。
對啊,換個衣服而已,又不是偷|情,他為什麼偷偷摸摸的?
許未怒而掀|被子——
“什麼顏色?”
“哈?”
“內庫。
”
“!!!”
干什麼?為什麼要問這個???
似乎是聽到了許未內心的嘶吼,江硯白主動解釋:“我看著給你搭配一下秋褲。”
“…………………………”
最后,許未無情掛斷了電話,手機摔到被窩里,連聲響都只有悶悶的一下。
跟啞炮似的。
許未也變成啞炮了,從出房間洗漱到吃早飯再到出門,全程燒著臉,一聲不吭。
直到室外的冷風吹來時,渾身浮躁的熱意才沉寂了些。
“狗東西。”許未小聲罵了句,沒讓身邊的許子昀聽見。
草,更像偷摸著干了什麼似的。
許未埋頭走,在路過花園的時候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不由抬頭去看。
都到冬天了,小區物業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搞起了綠化,在那兒挖樹,看起來似乎是要換個品種。
許未一眼就認出了那棵正在被挖的樹,也不是因為他有多天賦異稟能對長得差不多的香樟有特別的分辨能力,而是那棵樹的位置。
正好是那天晚上的那一棵……
混雜著酒味、花香味、草木味、以及鐵銹味的晚風跨越了200個小時從過去吹了過來。
許未發絲浮動,心潮也跟著浮動。
記憶在風聲中漲潮,洶涌而來。
“哥?”許子昀拉了拉許未的袖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許未回神。
“哥你臉好紅啊,是不是發燒了?”許子昀擔心道,“要不我們去醫院吧?”
許未咳了聲,搖頭,生硬道:“沒不舒服。”
頂著許子昀狐疑的眼神,他難得有點心虛,于是惡人先告狀:“你就是不想去學校對吧?我放學都給你爭取時間讓你自己玩了,早上不可以啊,遲到了會被發現的。”
“……”許子昀懂了,但還是辯駁了句,“我沒想逃課。
”
許未敷衍著嗯了聲,快步朝前走,跟積極上學的刻苦好學生似的。出了江宸天地,過了街,在梧桐蕭瑟的路口,他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樹下站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