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雀》第67章

意識到對方辛辛苦苦地演戲只是想斬斷關系以便擺脫他,他感到憤怒又可笑。

  話說到這個地步,陸荷陽啞口無言,再多的掩飾都只顯得欲蓋彌彰。

  于是他選擇反擊,畢竟在他與傅珣的關系上,心虛的從來都不該是他自己。他果斷站起身,攥住傅珣的手腕,將它抬起來橫在他眼下,紅著眼質問他。

  “情侶款腕表,是嗎?”

  還有那些同樣曖昧不明的,生日蛋糕,玫瑰,船票。

  他喉頭重重哽咽了一下,覺得莫名屈辱。

  如果像徐令妤所暗示的那樣,他真的在意他,那他怎麼舍得,讓他像乞丐一樣,在這里向他乞討這份愛。

  “一邊和徐令妤訂婚,一邊騙我一起戴情侶腕表;說是帶我出來療養,卻不告訴我,徐令妤也在這艘船上。我一退再退,想成全你,你大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做你的傅總,娶妻生子,想怎麼樣都好。可你卻不放過我,一而再再而三把我當玩笑。傅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把我又當成什麼?!”

  這一句壓抑在陸荷陽心底很久,如壘塊,如巨石,今天終于傾力宣泄而出。

  他感到整個人瞬間變得空洞了,像是一個巨大的虛空,毫無招架之力地等待對方的判決,等待一場大風襲進去、大雨灌進來。他下沉,又下沉,如同深海嗆水之后的癥狀,口鼻里滿是辛辣的滋味。

  聽到他這樣一連串近乎失控的質問,傅珣神情復雜。他沉默兩秒,表情鄭重地喚他姓名,聲音很沉:“陸荷陽。”

  “我和徐令妤訂婚只是一場交易。”

  “我一直想跟你說這件事,但你逃跑了,等我找到你,你說你記不起我是誰。

”傅珣一時也提高音量、發音滯澀,他停頓片刻壓抑情緒,才繼續說道,“我怎麼開口,你像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我,我要怎麼開口?”

  時至今日,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陸荷陽從病床上幽幽轉醒,側頭瞥向他的那一眼,那麼冷漠,像是看一個連過客都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陸荷陽握住對方腕骨的虎口一松,嘴唇蒼白,胸腔深處升起鈍痛,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的逃避可恥且無用,他單方面地拒絕對話,不僅傷害了自己,更傷害了傅珣。

  舷窗外開始下雨,盡管合上了窗簾,依舊能聽到雨水密集地拍擊玻璃和海面的聲音,喧雜且暴烈。游輪小幅度地晃動起來,有明顯減速的趨勢。

  在綿長的沉默與空白中,兩人逐漸冷靜下來。陸荷陽脫力般地跌坐進椅子里,傅珣沉重地吁出口氣,亦在對面坐下。

  面前的餐巾上殘留被仔細折疊和重新展開的紋路,雜草似的,他扯了扯,又煩亂地扔在一旁。

  這一切要從十年前說起。

  當年陸荷陽出國,陸珣考上大學。不久后,陸珣就發現有人在悄悄跟蹤自己,他自認一介平民,思來想去只能懷疑這恐怕與陸秉文夫婦的車禍脫不開干系,于是拜托一位父親是警察的同學,打聽案件的具體細節。

  他得知,當初的卡車司機平日里并沒有飲酒的習慣,更不要提醉酒駕駛,但確實也不能排除他就是當天飲酒過度,然后心懷僥幸,爬上了駕駛位啟動車輛。所以雖然有疑點,但缺乏其他有效證據的警方還是按照醉酒駕駛導致交通事故結的案。

  這件事說大不大,但在陸珣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思及本來在車上的應該是自己,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生活,比如平日多住校,盡量乘坐公共交通,記住自己鎖門的角度,避免一個人出行,回家取東西也盡可能找友人陪伴。畢業后,他搬出來租住,半年換一次住址,直到一年前,徐澗中找到了他。

  他告訴他,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傅喬生走失多年的兒子,傅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乍聽的時候有些可笑,可是胎記對得上,時間也對得上,甚至他不知從何處搞來了傅家人的DNA樣本,比對結果也確證無疑。最關鍵的是徐澗中擺出了一些相互關聯、可供推測的證據,告訴他,當年陸秉文夫婦的那場車禍,正是他叔叔傅喬羽的手筆,因為他也找到了他,他想殺人滅口、永絕后患,徹底獨占傅氏的繼承權。

  這不僅解釋了車禍案,更解釋了這些年或密或疏的監視。其中邏輯太過合理,瞬間擊中了陸珣,也幾乎擊垮了他。

  因為他可悲地發現,他極力壓抑對陸荷陽的情感,真心實意地恨了他很多年,以為是他使得父母死去,讓家不像家,卻原來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他侵占了陸荷陽的家庭,讓他失去了親生父母,甚至連陸荷陽自己都差點替他而死。

  他還有什麼資格去恨,簡直荒誕又可笑,他應該做的事是復仇和贖罪。也唯有讓身負罪行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他才能真正擺脫東躲西藏的生活,亦能夠挺直脊梁,走到陸荷陽的身邊。

  可惜的是,當年傅喬羽買兇殺人一事做得極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直接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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