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方面將關于他的記憶全部清除干凈,使得那些未說出口的解釋忽然變得毫無意義。
這讓唯一背負全部記憶的傅珣,感到分外痛苦。
日光輪轉,將人影拉長,陸荷陽醒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他睡了這樣久,本以為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可他垂眸望去,傅珣還在床側坐著,雙手抱拳支在下頜上,目光深沉地鎖定他,那副表情似乎在捉摸要怎麼將一只離家出走的雀兒誘捕回去,重新鎖進籠中。
幾乎是下意識的,陸荷陽朝反方向瑟縮了一下,那一瞬間他看見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塊手表,經典奢華的蠔式表殼,嶄新的黑色表帶。
被手表表盤的反光刺了一下眼,傅珣回神,立刻站起身,走到床頭柜邊倒水,看似隨口解釋:“我之前送給你,你沒有戴,我就一起帶來了。”
他好像簡單擦拭過衣服上的泥點,洗過臉,散落的劉海全部朝后抓去,整個人利索了不少,但眼白里的紅血絲更甚。
“謝謝。”其實陸荷陽并不想戴,但面對自己的弟弟,好像也只能說出這樣不乏客套又不算太生疏的兩個字。
開水沖進杯中,蒸騰起熱氣,傅珣端起杯子,被燙了一下,又立刻剁回桌面,碾了幾下火辣辣的食指和拇指指腹。
“鎮醫院條件一般,杯子質量不是很好,杯壁比較薄。”陸荷陽問,“沒燙傷吧?”
“沒事。”傅珣回身說,“那晾一會再喝。”
陸荷陽本以為傅珣要回到座椅邊去,可他忽然壓下來,一手握住病床的一側,一手撐在陸荷陽的耳邊,周身裹著濃烈的煙草味將他圈在其中。
“你不問我是誰?叫什麼?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
一瞬間的迫近,讓陸荷陽短暫失焦,他又往后挪了挪,直到無處可躲,只得與那雙冷冽的雙眼對視。
“你是我弟弟。”陸荷陽鎮定答道,“不過,我聽溫吉羽說,你姓傅。”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我是你父母領養的。”傅珣耐心解釋,“我原來姓傅,傅喬生的傅。”
嘉佑市沒有人會不知道傅祖霖與傅喬生。可陸荷陽的眼神平靜如水,并沒有一絲變化。
“你不驚訝?”傅珣問。
“我不記得我們之前是怎樣相處的,所以……”陸荷陽喉結滾了滾,垂下目光,視線落到傅珣指根那枚閃爍著光華的白金戒指上,“聽到這些,就像聽陌生人的消息一樣,沒什麼好驚訝。”
緊接著,他看見傅珣的腮咬緊了,唇角幾乎繃成一條鋒利的直線。
“陌生人?!”傅珣持續逼近,鼻尖幾乎與陸荷陽的相觸,“所以你不記得,我們接過吻,上過床……”
陸荷陽別開臉躲避他的呼吸,將耳朵藏進枕頭里去。
傅珣卻并不想放過他,他捏住陸荷陽的下頜,卻不敢用太大力氣,最后是將手指插進他的發間,攬住他的后腦逼迫他轉過臉來,繼續說道:“也不記得你眼里含著淚,喊我寶貝……”
“這不是真的。”陸荷陽一把推開他,臉頰和耳根因為極度的羞憤變得通紅,他言語篤定,不知是在說服傅珣,還是在說服自己,“我們是兄弟。”
陸荷陽一忘皆空,翻臉就想洗白,留他一個人在渾水里。他不可能讓他如愿。
若不是顧念他傷著,傅珣恨不得現在就撕開他的衣服,烙上滾燙的印記,向他證明他早已清白不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兄長,而是臣服于他身下的禁|臠。
“我倒覺得你現在的記憶力比之前要好。”傅珣冷笑。
陸荷陽面色蒼白,嘴唇上的血色都褪盡了。
“你現在想起你是我哥了?”傅珣用手掌握住陸荷陽溫熱的脖頸,皮膚下的動脈在他的五指間規律地跳動著,他像是捏著一只雀,只需稍稍用力,它便會死去。
“十年前,你勾引我時,怎麼不記得你是我哥?緊緊夾著我的時候怎麼不記得你是我哥?嗯?”
第34章 我想要的
一連串的質問使得傅珣胸膛起伏,氣息沉重,他左手微微用力,將陸荷陽的眸中掐出淡淡的水光,血液的流動變得艱難而滯緩。陸荷陽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對方指腹的灼燙,和指根上指環的冰涼。
在短暫眩暈的瞬間,他生出朦朧的幻象,在這想象里,傅珣西裝革履,英俊無匹,在眾人的贊美和祝福之下,親吻美麗的新娘,與她交換戒指。
呼吸艱澀,一滴眼淚順著他泛紅的眼尾滾下來,隱沒進發間,陸荷陽支起渾身的尖刺,用力地說道:“我不知道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是真的,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這樣說,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傅珣的手上驟然一松,眼眶微微睜大,像是無法承受這樣冷漠的判詞。
他看著身下之人陌生的目光,他想,陸荷陽是真的忘了,忘了他們體溫交融的時刻,忘了他靠過他的肩頭,忘了兩人一同踏過的上學路,忘記沿路蔥郁的香樟樹,還有溜冰場里,他撲進他的懷里,笑得燦爛的樣子。
或許,他甚至連恨都忘了,忘記被他霸占的父母、取代的人生,忘記他對他的予取予求,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