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荷隱約覺得,陸珣就是一只虎,而自己是一只誤入領地、虎口逃生、被標記過的兔。
突如其來的直覺不料變成讖言。
人生已過三分之一,陸荷陽吃驚地發現,自己仍然和陸珣糾纏不清。
尤其是在得知昔日真相之后,這糾纏變得更緊、更亂,如果這只是一團凌亂的解不開的耳機線,他大可以扔掉換新,然而他卻無法割斷與陸珣之間的聯系。
在他欠他這許多以后。
陸荷陽被衣領勒過的脖頸有一種斷裂感,連帶著太陽穴的神經突突地跳,他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似在斟酌。
感謝太矯情,不領情未免冷血。老實說,他一直自詡當著好哥哥,卻不料做弟弟的更稱職,倒顯得自己不倫不類,丟人現眼。
最后在一片死寂之中,他說:“我和孟凡漪沒有任何關系。”
“……”陸珣差點心梗,他懷疑陸荷陽語文考試時劃中心思想句的題目一定沒有答對過,“現在這還重要嗎?”
當然重要。
是你的話,就重要。
但陸荷陽說不出口,直到殘羹冷炙上泛起油衣,他將襯衣袖子一圈一圈卷起來,開始摞碗筷。
“今晚我洗碗。”
又來了。他又來了。
用勞動交換這些善意。
陸珣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陰沉可怕。他的遍體鱗傷,他的臨淵而躍,他的義無反顧,他的愛與恨,洗幾個破碗,拖幾次爛地,就想還清?
陸荷陽,你休想。
門被大力甩上,震得整間屋子簌簌地響。陸荷陽的耳朵有一瞬間的耳鳴,靈魂仿佛抽離出肉體,手上的動作變得遲滯與緩慢。
窗外烏云密布,蜻蜓低飛,大雨在即,他竭力控制著自己沒有追出去。
說到底,他已經不是17歲的少年,他的勇氣乏善可陳。他無法在冰面上倒下再站起來,無法在受到欺騙后,再握緊對方的手,無法在滔天的雨水里,再遞出去那把橙黃色的傘,跟他說一句“早點回家”。
他們早就沒有家了。
倘若之前陸珣所做的一切都因為他們頂著同樣的姓氏,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家人,那麼現在,他們又算是什麼?
陸珣離開的五分鐘后,雨水瓢潑而至,雷電交加。
夏天,又是夏天。
這該死的夏天。他們相遇是在夏天,離別是在夏天,生離死別都在夏天。
陸珣站在街角便利店的檐下,看珠簾一般倒垂的雨珠,路過的行人雨傘邊緣滴下的雨水打濕他的肩,有一滴順著衣領滑進脖頸里。
他輕微瑟縮了一下,極力將被雨簾模糊的視線投向更遙遠的地方。
陸荷陽沒有出來找他。
好,很好。
在黏濕的空氣里,陸珣抽完一根濕漉漉的煙,從舌苔到胸腔都是苦的,他將煙蒂狠狠碾滅,掏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老地方見。”
絆倒鐵盒
陸珣:心累,不會再愛了,老子去搞事業了。
看我下章施個魔法,讓他們和好(??▽?)?
第12章 你來驗
深藍酒吧是徐家的產業,一共兩層,一層是舞池與大廳,二層是包房,不過在徹夜喧囂、燈火通明的背后還有一層鮮少人知的地下一層。
這一層是邀請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出這里。
陸珣推開深藍地下一層的隱形門,他是近期這里的常客,不過侍者一直不清楚這究竟是哪位權貴,因為他看起來只穿著再普通不過的平價T恤,雖然五官倜儻英俊,算得上出類拔萃,但與出入這里的高定西裝、奢侈名牌還是格格不入。
可徐先生特地交代過,他不得不小心對待。
“先生,需要我為您拿一塊干毛巾過來嗎?”侍者看出陸珣淋過雨,整個人濕漉漉的。
“不必了。帶路吧。”
侍者順從地轉身,領著陸珣一路往深處走,連廊上的名畫價值連城,燈光晦暗不明,有旖旎的香氛味道混雜揮之不散的煙酒氣。又因為隔音效果出眾,整個走廊只回蕩著兩人空洞的腳步聲,就在陸珣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侍者在B121號包廂門前駐足,敲了兩聲,將門緩緩推開。
“我以為你還需要考慮一段時間。”從沙發背后墻壁投下的陰影里探出一個男人的輪廓,他翹著腿,指縫夾著一根煙霧裊裊的雪茄,大拇指戴一枚紅寶石扳指,一根通體烏色的手杖緊挨在腿邊,他瞇起眼看著逆光而入的陸珣。
“徐總開出的條件這麼優渥,本就不需要考慮太久。”陸珣微微頷首,傾身在另一側沙發上坐下,隨便得就像是在自己家。
徐澗中是什麼人,國內商業陸地運輸的掌舵者,嘉佑市房地產業的半壁江山,他能坐在這里跟他談,就是給足了陸珣面子。若不是一年前他被仇家害得跛了腳,生意也受到影響,他現在根本不可能在這里跟他這個一無所有的無名小卒談條件。
聽到陸珣肯定的答復,徐澗中深灰色的雙眸里笑意更深,眼下的褶皺勾勒出一雙漂亮的臥蠶。
“很好,陸先生很識時務。我何其有幸能和你這樣的人合作。”
“但我還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