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下午的小雨,路面也有些地方積水。他走得很小心,似乎生怕踩到水。注意力全部都在腳下,所以沒有留意到街對面那臺停在路邊的車里,有雙眼睛就如同探照燈一般射在他身上。
600多個日夜,此時就好像完全不存在。常庚恍惚中感覺自己像是當年在公司門口接許言下班,看著自己那個特別好看的工程師跟著人潮出來,笑瞇瞇又小小心地鉆進自己車里,一邊綁安全帶一邊問他今晚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此刻的常庚,無意識般地自言自語:“我想吃糖醋排骨。”
許言越走越近,常庚的心卻詭異的平靜著。
苦尋兩年無果的舊情人就在眼前,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一點都沒激動,心里平靜得毫無漣漪,就這麼坐得穩穩當當地看著對方慢慢朝自己走來。
要不,直接下來把他拖上車,然后開去機場,路上買兩張機票,徑直回家吧。
常庚的手剛剛放到門把手上,看到有個男人從遠處向許言跑過來,許言聽到身后有人叫他,剛剛轉過身去,就被人用手勾住肩膀,半摟著他擠進許言的傘下。
常庚的動作凝固了。
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按照以往許言的性格,是會吃手肘的。常庚也從來沒見過除自己以外還有誰能這麼靠近他。
一個很不好的猜測浮現在他心里。
對于許言離開之后的生活,他想過很多很多種可能,唯獨避開了這個。
而偏偏,這個可能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來到他的眼前。
常庚突然感覺很慌亂。
那個從后面趕上來的男人,很明顯是個歐洲人,在歐洲人里算是身形比較小的,但放到許言身邊,還是比較高大。
他從許言手里接過傘,一手打傘,一手摟著許言的肩膀,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從常庚的車前走過。
許言的笑容很真切,溫暖得可以驅散早春的寒意。
但他的笑是對著別的男人。
常庚在車里一動不動,他覺得自己身體僵硬,想動一個手指頭都這麼困難。
氣溫又下降了嗎?他被凍住了嗎?
待許言走過了一個街口,就快離開常庚視線的時候,他才如同溺水的人剛剛救離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凝固的血液重新在血管里流動,硬邦邦的身體終于可以活動關節。
常庚沒有發覺自己眼底布滿血絲,他只是一門心思地啟動車、踩油門、打方向,跟上前面那個即將消失的人。
常庚的腦子里空蕩蕩的,只能依靠本能在開車,后來想到這事他都后怕。要不是當時路上車少人稀,他出交通事故的可能性會非常大。
好不容易尾隨著許言來到他的住地。
這是一棟普通的公寓。
看到眼前打著一把傘的兩個人一起進了公寓,常庚最后一絲希望也被凍結,心如同死了一樣。
他就這麼坐在車里,坐到天都黑透,看著公寓里的燈亮了七七八八。
不知道怎麼回到的酒店。
常庚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咯吱咯吱地脫下衣服,給自己沖了熱水澡,換好睡衣,拿起手機點了幾下,開始收拾行李。
等他躺在床上閉上眼,想:啊,就這樣吧。
接著昏睡過去。
早上醒來,常庚默默地把自己穿戴好,收好的行李箱放進車里,坐在駕駛室手指習慣性地點了點方向盤,就往租車公司開去。
昨晚睡前他給自己定了今天晚上的航班,現在他要去退車。
去租車公司居然要經過許言住的公寓。
剛開始常庚都沒反應過來那棟公寓是什麼地方,只知道自己看到這棟樓就心如同針扎著般疼,疼過后才想起來。
鬼使神差,他還是停住公寓樓下,靜靜地坐一會。剛剛那陣心疼心悸太難受,他需要緩緩。
今天是周六,不需要早起上班,公寓都安安靜靜的,只有一個高大的歐洲男人站在樓下。
周圍就這麼一個生物,常庚沒什麼選擇地只能看著這個男人。
過了一會,這個男人突然抬起頭,朝著公寓出口笑。
接著,有個相對個子小一號的男人從公寓里頭飛奔出來,撲到他的懷里,兩人緊緊抱住、親吻。
國外確實寬容很多,常庚想。在國內,這麼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同性戀人連牽手都不能。
接著,他又抑制不住地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親親熱熱攜手下班的場景。
還是趕緊離開這個傷心地吧。
常庚發動車子,掛了倒檔,最后一眼看向公寓的時候,他緊急踩了剎車。
踩得太狠了,恨不得一腳踩到地面上。
常庚心如擂鼓,咚咚咚的聲音震動著他的耳膜,腦電波滋滋滋地在頭蓋骨深處橫沖直撞,微微發抖的手都不敢碰方向盤。
他剛剛看見了什麼!
那個從公寓樓里飛奔出來與情人激情相擁的男人,就是昨天跟許言一起肩并肩說說笑笑回公寓的那個。
他不是許言的男朋友!
常庚一邊急促地呼吸,一邊似笑非笑地在重復這句話:他不是許言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