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庚如同雕塑一般僵硬在當場,死死地盯著離他們正前方不遠處的那臺轎車,一言不發。
許言看他的樣子有些失常,擔心地過來拉他的手,問他怎麼了。
常庚猛地把他的手攥緊,低聲說:“我有些事要辦,現在先送你回你家,晚一點再過去找你。”
許言不解,正想問,常庚已經放開他的手,徑直往前方那臺車走去。
他走到副駕旁,車窗搖了下來,常庚彎下腰跟里面說了些什麼,接著直起腰回到許言身邊,牽起他的手去找自己的車。
許言轉過頭想看車里是什麼人,卻看不清。
車開出小區好一會,許言看常庚緊緊地抿著嘴唇,一臉凝重,忍不住問:“怎麼了?那臺車的人你認識?”
常庚苦笑著說:“嗯,我認識。”車轉了個彎,他才把話說完,“是我爸媽。”
許言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從醫院出來一直比較平靜,這回破了功,手和肩膀有些輕微發抖,牙齒開始咬下巴,常庚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呼吸在一點點變得急促。
常庚心里著急,趕緊靠邊停車,心道這事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停下車后,他解開安全帶,雙手抓住許言的肩膀,把人掰過來看著自己,堅定但溫和地說:“別怕,有我。”
許言眼神有些慌亂,聲音帶著焦急和恐懼:“怎麼辦?你爸媽會怎麼說?”
看著他這個猶如被人遺棄的樣子,常庚的心都碎了,解開許言的安全帶,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一下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著說:“這個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相信我好不好?你也別擔心,他們不會罵我不會打我的,我保證不放自己吃虧,行嗎?”
許言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輕輕地點了點頭。
常庚把許言送到家里安頓好之后,親眼看著他逐漸平復后,才下樓開車回自己家。二老在他家里等著呢。
剛剛在停車場,常庚走到常爸爸的車旁,副駕的常媽媽一臉震驚地搖下車窗。常庚低下頭跟他們說:“我知道你們有很多想問的,上去先坐一坐吧,我很快回來。回來我們再談吧。”
常庚回到家打開門,二老已經擺好陣勢了。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也太不是時候,至少不應該讓許言面對這種場景,常庚心里一陣苦澀。但既然已經堵到門口了,他也不是怕事的人。出柜出得突然,但也得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今天是一對二的審訊模式。
常庚坐下后,先給大家都倒了杯茶,自己一口干了,放下杯子,手背擦擦嘴角,說:“爸,媽,今天我們都被嚇了一跳。但既然都見著了,我也不會藏著掖著。剛剛在停車場,事情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我有對象了,是許言,你們都認識他。”
常媽媽眼眶有些紅,說話聲音都不穩了:“小洋,你說什麼?”
常庚看不得媽媽這個樣子,但事情總歸要說清楚的,他放低姿態地說:“媽,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像您期望的那樣,找個姑娘結婚生子了。”
常媽媽的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直直地砸到手背。
常庚繼續說:“過去這麼多年,我沒有太在意感情上的問題,直到認識了許言,我才發覺,原來我喜歡男的。我也掙扎過,遲疑過,但最終還是沒扛住。畢竟,感情的事情,來都來了,誰能擋得住呢。”
常爸爸勃然大怒,手上的杯子往地上一砸,大喝一聲:“一派胡言!”
多年身居高位說一不二的人,發起怒來是非常可怕的,常庚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看到父親這種級別的怒火。
杯子碰到地面碎了一地,濺起來的小碎片劃過常庚的臉,破了一道小口子,開始流血。
常爸爸火冒三丈:“你這都搞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先給我把事情收拾清楚再找我們說!走!”
常庚沒有料到父母的反應居然如此激烈,關門聲都完美地表達了他們二老此時的心情。
這擺明了就是不給他任何說話的余地,什麼叫把事情收拾清楚,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像是說他這是在搞公子哥的游戲人生呢?
常副總在家里一向以來都很平和,因為常年不著家,他對家人都是很好的。但他做事情不拖泥帶水、一擊即中的作風刻進骨子里,他的態度確定了之后,基本上很難改變。
常庚知道自己是觸了老頭子的逆鱗,老媽也跟他站在統一戰線,情況不能更糟糕了。
本來常庚是打算溫水煮青蛙從長計議,這突然被逼到跟前,連個準備都沒有,打仗最忌諱就是這種狀態,常庚很是頭疼。
而最糟糕的就是,這件事沒法避開許言。在他治療的關鍵時期,最忌情緒大起大落。可偏偏碰到最容易大起大落的事,簡直就是腹背受敵。
常庚無奈地打掃地上的碎片,玻璃渣渣掉得到處都是,沙發旁邊的地毯都不能再留了。想到許言喜歡坐在地板上,常庚仔仔細細地清理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留下一點玻璃渣,回頭把人給扎傷了。
等他搞完客廳的東西,進洗手間洗手的時候,才發現頭一個被扎傷的人居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