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站著不動:“他對我很好。”
“行了。”李小勤頭也不抬地遞給他一盆切好的紅薯,“加到湯里去一起煮。”
“好。”方斐照做。
砂鍋里已經飄出了肉香,方斐用勺子攪動幾下又嘗了嘗咸淡。
本以為這話題就此揭過了,兩邊各退一步。他專心看著砂鍋,咫尺之間的李小勤擦了擦手,突然語氣無奈地問:“要不普洲那套房子咱們還是賣了吧?”
“嗯?”方斐沒聽明白,“普洲的房子?”
“本來是前幾年準備給你……以后結婚用的,現在不是用不上了嗎。”李小勤最終沒好氣地說,“你可真能給媽省錢。”
心間雀躍似的跳動,方斐想笑,卻還要忍住:“那賣了房子,你們以后住哪兒?”
“冶陽唄。我和你爸在冶陽住了一輩子,你讓這個時候換個大城市,我們還不習慣呢。”李小勤嘮叨著,好像每一次與他的家常絮語,“你爸現在身體好多了,幾個老人也健康,我呢,準備把店慢慢地交給媛媛,帶他們去到處玩兒……”
“那我請你們去。”方斐連忙說,“媽,不用給我省。”
“小兔崽子!知道你出息了!”李小勤作勢要打人,巴掌高高舉起,最后輕輕地落在他的后背,“爸媽有錢,你把自己照顧好,不能想著靠誰生活一輩子,知道嗎?”
她話里有話,大約是當初楊遠意留下的印象依然像個上位者。
方斐“嗯”了聲。
“知道了,謝謝媽。”
這好像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也最好的結果了。
陪了父母一夜,第二天又帶著家人看長城。天公作美,冬陽高懸,驅散前幾天的霧霾,蒼穹湛藍而清澈,置身高處,可以一眼看穿萬里河山。
可等到第三天李小勤說什麼也不讓方斐陪了,她怕方斐還有工作,一個勁兒地趕人。
方斐拗不過她,只好讓他們有事就給自己打電話。他給保姆車的司機師傅加了錢,全程陪同,這樣至少可以解決交通問題。
或許那天唐澳把方斐的工作安排得太緊鑼密鼓,他休息一天都成了多大的罪過。但事實上,剛拍完《落水》的這段時間方斐的確不算忙。等元宵節后,《W.R.》的年度盛會給他發來邀請,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雜志拍攝、采訪和幾個試鏡。
車庫里放著楊遠意那輛大G,方斐鬼使神差地啟動,回過神時,已經熟門熟路地繞上了前往新城公館方向的高速。
方斐快一年沒來過這兒了,居然還清楚每個岔路怎麼走。
一如他記得阿江的所有臺詞。
他從來沒徹底地放下過,電影演多了,總覺得破鏡重圓聽著簡單,但只要有一個人不堅定就只會再次成為裂痕,痊愈不了遲早皸開第二次。
走進電梯間,方斐剛準備試楊遠意有沒有換密碼,抬起頭,電子音突然播報——
“尊敬的A13業主,歡迎回家。”
他錄入過的人臉識別信息沒有刪。
電梯入戶,抬起手按了一下,指紋鎖也順利解開了。
方斐被這意料之中、但真發生時又情不自禁有些鼻酸的小心思弄得手足無措。
長玄關進入,一邊的客房門緊鎖著。客廳家具都沒變,或許楊遠意這段時間不在,本就冷清的大平層越發空蕩,陽臺門拉攏,窗簾關掉一半,冬天的晴朗進不來,就算開著暖氣室內也沒覺得多麼溫暖。
方斐把車鑰匙隨手放在島臺上,他走了兩步,停在書房門口。
門虛掩著,方斐猶豫地推開。
因為窗簾關緊大白天也沉入了黑暗,自然光照不亮室內,只能影影綽綽地看見一些輪廓。方斐沒開燈,走過去,好一會兒適應了黑暗。當他看清楊遠意的樣子,幾乎啞然失笑。
書桌邊,熟悉的深棕色腦袋埋進臂彎,電腦還開著但已經自動鎖屏。書房多了個大投影屏幕,大約是楊遠意用來看拍攝效果的,這時微微亮,定格在昏暗的室內景,方斐微微駐足,一眼認出就在《落水》的開頭。
看這樣,估計楊遠意又通宵了。
方斐輕輕皺了皺眉,走到書桌后,弓身靠近他:“楊遠意?”
“……嗯?”
睡得淺,楊遠意立刻對這個聲音有了反應,他緩慢睜開眼,緊隨其后手臂酸脹感襲來。他“嘶”了一聲,發現面前的人,先是愣,隨后清醒了。
“你怎麼……來了?”
方斐突然也不知怎麼解釋動機。
他發動車,等反應過來已經往這兒走了兩個路口。
“我來看看你。”最后誠實地說,“有兩天都沒見面了。”
楊遠意后知后覺讀出一絲依賴,睡姿引起的身體不適煙消云散了。他站起身,利索地收拾起滿桌用以打草稿的紙,開了臺燈。
眼底紅血絲盡數被照亮,楊遠意首先看見方斐的心疼。
“不剪了。”楊遠意不等他問先進入休息狀態,“昨晚睡不著,就想把第一次談話的鏡頭都看完……結果比我記憶中拍得更多。”
“你去床上睡吧。”方斐無奈。
轉身要走,被誰捉住腰朝后拽,后背貼住胸口,溫度滾燙。
吻落在耳畔,楊遠意抱著他不放:“阿斐陪我。”
等一通折騰完腰軟腿酸,方斐后悔地抱著枕頭趴在床上,心道他真是信了楊遠意的邪才覺得他說的是“純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