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戲開拍后,他驟然發現原來很多臺詞都記得一字不差。
楊遠意掌鏡,感覺卻大不相同了。
拍攝《歲月》時楊遠意的風格柔和而緩慢,給予了演員極大的發揮空間,注重調動情緒,能讓角色與演員幾乎融為一體。正是在這種氛圍中,方斐迷迷糊糊分不清戲里戲外,代入過深,以至于最后的夢醒時分幾乎崩潰。
這次,楊遠意舍棄了更深的沉浸感,又不同于在《荒唐故事》劇組幫忙時精準掌握每一點表情變化。用沈訣的話來說,他好像葉承榮與謝川同時附體,成了個人見人躲的惡魔。
拍不好就重來,走位有一絲偏差都不行。
臺詞倒是允許一定程度的自我發揮,但稍有猶豫,哪怕差強人意也要被喊卡。
方斐拍的電影不多,沒什麼發言權也覺得難受,他不太理解為什麼楊遠意一反常態無比嚴苛,直到最后看到了剪輯成果。
懸疑色彩濃重,于是節奏跳躍、劇情緊張,鏡頭有時飛速切換,故而對每次的拍攝要求都極高。如果導演失去掌控力,到最后只會變成一團糟。
這是楊遠意的全新的嘗試,從零起步,探索另一種風格。
10月底低調開機,規劃里需要用整整30天來趕之前廢片的進度。
節奏緊湊,每天都安排得充實。
《落水》前期補鏡頭無需太大情感消耗,更多是考驗體力,時間過得沒有了概念,回過神時,這一年榕郡漫長的夏天終于結束了。
進入12月,潮濕冷空氣南下,幾場暴雨過后風的溫度更低。
拍完一個大夜,楊遠意熬通宵也神采奕奕的,宣布結束后他約上沈訣、方斐,三個平時在劇組里就常常待在一起的人去附近一家光顧多次的早餐店。
“訣哥,這強度你還OK吧?”楊遠意端著豆漿。
沈訣故作惱怒:“類似的話你上次問的葉老師,我和他還沒到能相提并論的程度。”
楊遠意笑了:“那還能再加了?”
“楊遠意!”沈訣發現上套,失笑道,“你現在怎麼說話也開始彎彎繞繞了,大家能不能坦誠點!片酬都給你打折了,壓榨我啊?”
楊遠意心滿意足地喝著豆漿,當他最后那句聽不見。
方斐問:“訣哥,你這次拿多少?”
沈訣比了個“7”,補充道:“我以前是沒有一千萬不看劇本的。”
“瞎說。”楊遠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江城追兇》你的片酬也就500萬。”接著轉向方斐,“阿斐你別聽他的,他主要收入根本不是片酬。這部要是收益好,你下次試試簽分成的合同,比固定工資賺得多。”
方斐說:“唐澳姐知道跟你談。”
沈訣不嫌事大地問:“怎麼,你們都一家了,財務還是分開的嗎?”
“對啊。”方斐搶先說。
沈訣:“怎麼回事啊楊遠意,摳門兒!”
“這次可與我無關,流動資金現在都投在電影里了,除了公費開支,我窮得跟什麼似的,只好吃影帝男朋友的軟飯嘍。”楊遠意坦然回答,“再說,我已經決定了,以后我們家都給阿斐管賬,房子車子麼,他想要,也都可以給他。”
沈訣:“……”
方斐借著吃東西的動作用碗擋住臉。
沈訣:“我先走了。”
晨光熹微,海風漸漸帶了點太陽的溫暖。街口有人放了幾個小桶,里面插滿各類鮮花,10元到20元一把不等,方斐挑了把多頭玫瑰抱在懷里。
酒店房間里有花瓶空置,某次發現幾條街早晚都有流動花店,方斐就上癮了。
橙色鑲紅邊,一把也沒多少,方斐拿著,先開始不覺得有什麼,感覺頻頻有人注視自己才后知后覺不對勁。
再次被便利店的年輕員工用謎之興奮的眼神目送出好幾米后,方斐疑惑:“怎麼他們老看我?”
“認出來了?”楊遠意問。
“可能。”方斐捻著玫瑰花的刺,“我下次是不是戴口罩好點兒?”
“那也沒關系,我們在這附近拍了一個多月的戲,偶爾網上都有人發照片。只要不進片場,路上走走,看見了都無所謂,被拍兩張照片就當免費做宣傳了。”楊遠意換了個話題,“你現在就回酒店睡覺?”
方斐:“你去哪兒?”
“去找葉老師,他要和我聊聊接下來的拍攝進度。”楊遠意說著說著,拿出手機里寫的備忘錄給方斐看,“我們新加的那段劇情——就是警隊去找到阿江合作然后被拒絕——打算放在最近拍,和警隊的結合在一起,最近涂睿、汪宏裕狀態都不錯……”
方斐說可以啊,跟他聊接下來的布置。
兩人一直走到酒店,大堂常有游客和旅行團往來,早上八點,正是人多的時候。楊遠意和方斐繞去側門,順便從車里把需要換洗的外套帶回房間。
側門入內,穿過相對偏僻的員工停車場。
岔路口告別,方斐捧著花,拿楊遠意的外套:“放洗衣房去?”
“行,加點兒錢。”楊遠意說,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我先走了啊。”
方斐點頭,目送他進了電梯,轉身去坐另一部可以直通豪華套間。玫瑰香氣在逼仄走廊甜得發膩了,方斐熬過夜,這會兒被熏得開始頭暈。
下次還是別買玫瑰了,他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