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楊遠意沒拍過什麼大場面,除了沈訣,其他人的片酬也不算高,算上耽誤的時間成本、各種違約金,這個價格對于《落水》而言仍然太高了。投資方的錢都不可能打水漂,真金白銀投進去,一旦收不回來,制片方之后再想合作就需要更慎重。
從某種程度而言,給現在的《落水》注資是高投入高回報,同時必然有高風險。嘉尚和楊遠意關系特殊,方斐卻不覺得全是他的功勞。
方斐皺著眉:“你說實話。”
“其實也沒什麼,差不多就是我把股權給楊婉儀,她幫我說服董事會,簡單的交換。”楊遠意想了想,“還賣了幾間商鋪……”
方斐一愣。
他再不清楚其中利害,也明白楊遠意這話的意思幾乎等同于把自己的所有股權都變現,加上現金資產,全部用以支撐拍完《落水》的投入。
換句話說這部電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楊遠意自己的錢。
接近一個億的投資,如果由他補上虧空,起碼也得掏出幾千萬現金。楊遠意輕飄飄地說“交換”“商鋪”,但現實絕沒有這麼容易。
“陳遇生迫于高層大股東們的壓力,肯定不敢再做這個項目。我算了算手里的東西,幾套房子幾輛車,值錢的就剩下嘉尚的股權和我媽送我的一些藝術品。”楊遠意仍然沒什麼波動,像買菜似的跟他稱斤算兩,“股權本來不值那麼多錢,但楊婉儀要我的股權在大會穩住幾個大股東,而我需要錢,很劃算。”
方斐:“你是不是瘋了?……”
“我很清醒的,阿斐,別擔心。”楊遠意甚至還有心情溫柔地彎起眼角,“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錢再不夠還可以去賣房子——唔,這聽上去挺’獨立電影人‘的。
”
方斐徹底說不出話。
良久,身后的唐澳輕聲提醒:“買的咖啡到了,我去拿。”
她拉走了同樣目瞪口呆的小艾,把空間留給兩人。
工作室重歸安靜,方斐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時輕時重,就像他現在心情如坐過山車不斷起伏,不知還能怎麼回應楊遠意。
這是楊遠意最孤注一擲、最破釜沉舟也最執著的一部電影了。
答應他、拍攝海報、和葉承榮見面,當時方斐還不覺得有多意義重大,他也沒想到楊遠意可以為《落水》做到這一步。
楊遠意向他要了一部電影的時間,盡管他們現在看似不需要了,他仍然在踐行承諾。
砸錢是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夠楊遠意達到目的。
忽地眼角發熱,他不著痕跡地低頭輕輕擦了下:“其實我覺得就現在這個成本……也夠的,你也說了,除了訣哥的片酬其他都——”
“但我想做得更好啊。”
“還能怎麼……”
“阿斐。”楊遠意看他時目光專注,幾乎不錯眼珠所以深情而固執,“之前我想過你無論如何不答應的話,那就讓你做個見證人吧,最終成果一定會不一樣。但今天你就在這兒,我像終于圓夢了。”
“什麼夢?”開口時,方斐發現自己竟已經知道了答案。
楊遠意笑得更深,沉默不語。
他要把所有的關于自己的作品和楊遠意有所關聯,不管他們要不要走散、會不會分手。而他的妄想動搖之后,方斐驚覺楊遠意也存在和他相同的愿望。
楊遠意也希望自己的作品,全部都有他的烙印。
許多年前,電影的第一個環境年代存在著好些最佳拍檔,他們的名字一同留在歷史上,與后來令人津津樂道的故事一起成為了傳聞。
那麼,或許很遠的未來,提起楊遠意,大家也會想到方斐。
楊遠意導演的電影有個御用男主角叫方斐。
楊遠意的夢想,永遠都有他一起。
手中的文件夾露出一點邊角,是《落水》的劇本和拍攝企劃案。楊遠意從五月被判死刑后就沒放棄過,他是個很有毅力的人方斐一直都知道。
方斐看向他,秋光從落地窗外傾斜,把楊遠意的眼睛點亮了。
他過去沒想過灰藍色也可以是暖調的。
方斐太久不直視他,炙熱的目光讓他莫名其妙地羞赧,連忙裝作認真地開始翻手里的一沓文件:“不說那個了,我先看看劇本改成了什麼樣子……”
剛垂下頭,肩膀忽然一沉。
輕輕柔柔的吻印在耳根,那兒很快變熱。
“被嚇到了?”楊遠意帶著笑,弓身抱住他,手臂一撈拽出卡在沙發縫里的毛絨狗,有意無意地往方斐的頸窩里蹭。
“我只是覺得不一定非要這樣。”
“會賺回來的。”楊遠意問他,“你信不信?”
方斐沒好氣:“賺不回來也跟我沒關系,你那麼有錢。”
“說不定賠得血本無歸呢?”楊遠意捏了把他的耳朵,湊近,壓低聲音說悄悄話,“房子車子什麼都不剩了,到時候怎麼辦?”
“那你睡大街吧。”方斐冷酷地說。
但被楊遠意呼吸拂過的那只耳朵已經紅透了。
“你肯定舍得,但我又會在你門口每天等。”楊遠意說,好像真在構想萬一淪落到身無分文的地步該怎麼辦了,“阿斐,到時候真的你說什麼,我只能順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