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柜子上方只有一個水杯,鮮花、果籃甚至飯盒與日常用品都都不見蹤影。
今天氣溫接近30度,方斐站在這兒,沒來由地有點兒冷。
楊遠意可能正在睡覺。
他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帶來的補品放在床頭柜填滿貼墻的縫隙,想了想,抬起凳子在楊遠意面前坐了下來。
“臟器內出血,輕微的腦震蕩,后背燒傷……”
這些字句不斷地循環著,初聽著除了震撼意外也沒什麼概念,不如楊遠意毫無血色的臉來得更直觀。
楊遠意永遠理智而沉穩,連分手都體面得看不出一絲崩潰,罕有失態,更遑論失控與失常。他與病痛絕緣,直到現在躺在病床上也很難相信他有一身的傷,就是普普通通睡著的樣子,微微皺著眉,不太安穩。
就是這個與平時別無二致的睡顏,卻讓方斐好像心臟都被揪緊了一陣酸楚。
楊遠意的手放在身前,指尖輕輕地拽著枕頭。
他睡得很不安穩,不一會兒眉心褶皺就變得更深了。楊遠意像知道不會有人安慰他似的,收緊抓住枕頭的手指忍著痛,呼吸急促,沒發出一點聲音,過了會兒似乎好些了,他便又放開,薄薄的眼皮顫抖兩下,仍然沒醒。
楊遠意是不會委屈的,更不會說“我好痛”。
可那幾道折痕中,他突然直面了楊遠意的脆弱。
原來楊遠意也會有一擊即碎的時刻。
拼了命工作,通宵剪片,把自己當成24小時運轉的機器。
他在逃避什麼?
又或者在壓抑什麼?
如果楊遠意是一尊外表保持得完美無缺的瓷器,此時已經從內里多了一條裂縫,不停擴張,延伸,隨時可能自毀于須臾。
而恐怖的是,以楊遠意對自己的苛刻程度,方斐也分不清這是不是他有意為之。
陣痛再一次襲來,猛烈地沖擊全身每個細胞每條神經,楊遠意再受不了渾身快要痙攣的痛苦,一聲悶哼把他拽里半夢半醒狀態,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下午三點艷陽正盛,白色窗簾擋不住熾熱天光。
楊遠意被晃得猛地閉上眼,習慣性想抬起手擋住卻忘了還動彈不得,牽動后背傷處,又是一聲控制不住的悶哼。
“刷拉——”
外圍的遮光窗簾被拉攏,突然就好受很多了。
楊遠意這才意識到病房里有別人,他以為是沈訣,或者組內哪個工作人員,先說了句“謝謝”,口干舌燥,聲音像金屬片劃破了一樣難聽。他不由得一陣懊惱,還想要補救什麼支撐著自己想換個姿勢,肩膀卻被誰按住了。
“要干什麼?”
聲線冷硬,可熟悉得一下子喚醒了某處記憶。
楊遠意難以置信地看向前方:“阿斐……”
“喝水,還是換藥?”方斐對他隱含激動的語氣置若罔聞,指了指床頭柜的按鈴,“需要幫你叫護士過來嗎?”
似乎想起兩人現在的關系,楊遠意眉目一斂:“不用。”
方斐“嗯”了聲,放開他坐回原處。
肩膀還殘留他掌心溫熱,楊遠意留戀地回味片刻,抬眸看方斐神色淡然地坐在那把陪護椅子上專心致志玩手機。他回避著,于是楊遠意越發專心凝望了方斐好一會兒,連腦子里徘徊不去的陣痛都忽然好轉不少。
為什麼現在過來,是……來看他的嗎?
楊遠意還問不出口。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幫我倒杯水?沒法翻身。
”
“好。”方斐說。
床頭有保溫杯,方斐在手背試過溫度倒進小杯,遞給他。
楊遠意卻沒用手接,他保持半身不遂的姿勢躺著不動,抬起臉,那雙灰藍瞳仁看向方斐,里面有盈盈的光漣漪般地蕩。
“我坐不起來,一用力,后背就痛。”楊遠意好像很為難地說,“能不能幫個忙?”
第六六章 冰封的湖
這要求放在如今兩個人中間,雖不算過分,但被拒絕也是情理之中。
楊遠意說完自知失言,再加上聲音輕,以為方斐會嗤之以鼻,或者根本就裝作聽不見坐回原處。他沒期待什麼,只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水杯,用手肘撐著自己,打算慢慢挪到可以伸手抓住的位置再去拿。
可水杯忽然被送到了唇邊,楊遠意一愣,對上方斐淡淡的眼神。
他什麼也沒說,等楊遠意喝了兩口后又把杯子拿走,這才坐到了之前的地方。沒拿手機,方斐看向他稍微抬手示意桌上的東西。
“唐澳姐說你傷得有些嚴重,她專門買了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語氣淡然,楊遠意卻聽得一陣尷尬。
他只點點頭:“我回頭給她發消息表示感謝。”
方斐“嗯”了聲,再沒別的了。
窗外鳥鳴不時清脆地透過紗簾,遮住陽光后,他終于能看清方斐。
比3月時沒那麼瘦了,或許還在拍攝都市時尚劇,方斐的造型和劇中角色還重疊著。頭發燙出了紋理,微卷,本就年輕,這下更是青春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偏分劉海遮住一邊眉毛,發型把精致五官襯托得越發完美,看上去反而脫離了從前縈繞在眉宇間的憂郁,膚色透著健康的粉,也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