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對方詫異眼神,方斐頓了頓,解釋道,“我想著……看看他什麼情況,不是大礙我就走了,章導那邊還等著拍完最后戲份殺青,不能因為自己一點私事耽誤大家的進度。”
汪宏裕見他似乎并不打算吃東西,嘆了口氣:“我是勸不動他了,訣哥,你要不要回去?也是一大早就在這兒了。”
沈訣搖頭:“我不困,一會兒如果有什麼文件,還得簽字。”
汪宏裕感慨著:“也對,這幾天都辛苦你了。哎!平時都不覺得,楊導病了,居然連個能幫簽字的親人都沒有。”
他說者無心,但方斐心口微微塌陷,到底被那句話刺痛了。
“楊導的家里人呢?”
“通知了,但聽說沒生命危險后好像不準備現在來,填了個授權書讓我幫著簽字。”沈訣的語氣格外平靜,卻透出一股凄涼,“他和家人的關系你應該知道個大概。”
方斐“嗯”了聲。
姐姐心疼他,但更在意和年輕男友享受生活;父親醉心藝術,雖說關心他可方式畢竟委婉。至于母親邢湘,楊遠意哪怕偶爾提起大部分都是一副淡漠神色。再加上猜到當年讀大學的事大概率是邢湘從中做過手腳,方斐不用問都能想象母子二人的關系當然不可能親厚。
只是他生活在不太富裕卻充滿關懷的家庭,一時很難接受“兒子受傷在ICU,為人父母竟連來看一眼都不想”。
如果此刻躺在里面的是他,方斐毫不懷疑自己的父母一定立刻買機票從冶陽來到陌生的城市,哪怕他們一直以來都覺得飛機太貴了。
見他表情惆悵,沈訣又寬慰道:“沒關系,或許楊遠意也不希望他們來。
”
“……也對。”
“你進醫院的時候有媒體在外面嗎?”
他點了點頭:“我沒見太多報道,之前也聽說不是太大的事……”
“公關昨晚加了一夜的班。”沈訣揉揉太陽穴,“再被這新聞當頭一棒,恐怕爍天的股價也要大跳水。很多人都想來探望,我們還是決定等楊導情況穩定了,看醫生的安排——對了,你還不知道吧?”
“嗯?”
“《落水》已經被腰斬了。”
沈訣說得平靜,方斐卻眼皮一跳:“什麼?”
“沒有辦法。”他仿佛置身事外那般說,“staff高度不穩定,主演換來換去,再加上前期處理得不太好的……本來楊導還在爭取,希望能用幾場高質量的調度換來’待重啟‘,這下他受傷,應該沒機會了。”
方斐無言以對。
“可惜。”沈訣遺憾地說,“我還挺喜歡這個角色的。”
一流的人員配置,一流的劇本,開機時,所有人都以為將會共同完成一部漂亮的作品。
但現在,這部作品永遠拍不完了。
方斐知道這是利益最大化的決定,情理之中,能夠盡可能地挽回損失。可對他而言,也好像隨著沈訣這話,感受到身體里有什麼正像水一樣地流走。
“如果……”方斐艱難地說,“如果當時,沒有重新換主演,有沒有可能——”
“不要怪自己。”
沈訣看向他:“楊遠意要是醒著,百分百會這麼說的。對吧?”
方斐不語,再次看向那扇窄小的玻璃窗。
小紅燈以固定頻率閃爍著,像誰的呼吸無聲卻輕盈地打出生命信號,對他眨了眨眼:別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方斐盯著那兒,呼吸良久才緩慢平復節奏。
方斐并未在榕郡待太久。
傷勢需要護理,楊遠意幾天內估計都得在ICU了。
等方斐確定見不到人,于是像來時一樣孤孤單單地走了,夜班飛機回到虹市,短暫休息后再次投入《初出茅廬》最后的拍攝。
這部現代都市連續劇在5月的最后一天順利殺青。
慶功宴上,方斐只短短地露了面拍完大合照,接著跟章舜霖打了個招呼再次去到榕郡。這次不同于之前突兀,小艾死皮賴臉地要跟來——她理由充足,說自己是生活助理,方斐不想到處走她就幫忙做些雜事。
方斐拗不過她,想起那天沈訣描繪的凄涼場景,也覺得帶個人方便。
距離上次落地榕郡不過一周時間,但《落水》的命運板上釘釘了。
爍天宣布《落水》停拍,至于恢復與否則未定。換句話說,爍天幾乎選擇了放棄這個項目,即便最開始對它投入過大量的資金與期待。
除了家就在榕郡的汪宏裕,電影的班底已經各自散去離開這座城市,沈訣也因為要出席南法的電影節不在國內。
雖然出了ICU,但當方斐抵達病房時,外間依舊冷清清的。
未至盛夏,陽光潛入走廊時沾染了云的顏色,亮得發白。方斐提著小艾塞給他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補品,站在病房門口,不知是否要現在進去。
他沒做好和楊遠意見面的準備,也想不出該說什麼才合適。
幾個呼吸起伏,方斐推開病房門。
視野中短暫閃過耀眼陽光,看清病房內陳設,方斐卻并沒聽見想象中某人看見他后第一時間有些意外的“阿斐”。
靠窗的病床,男人面朝外側躺著,被子只蓋到腰間,方便穿脫的病號服下依稀看得見紗布繃帶幾乎覆蓋了整個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