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著邊往片場走,楊遠意若有所思,沒立刻跟上。
廢棄樓房本來是一座商場,爛尾多年,連拆除都被遺忘了。就算在二樓拐角也并不會因為采光而看起來明亮一些,深處彌漫著微微的腐味,像海水的腥氣徘徊不去,站久了,后背涌上冷意。
楊遠意再次研究片刻引線和放在原處的炸藥,他對景城打了個手勢,示意立刻開始組織各部門準備,踩過一片布置好的場景。
這場戲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奔跑、爆破,收拾火焰的余溫。
拍完爆破戲,剩下就沒有什麼好特別規劃的了。
夭折就夭折吧,楊遠意想,他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救不了任何一部電影,連自己都越挫越膽小,快要把一開始的表達欲都失去了。
無所謂,等那一聲響結束后他就終于可以暫時休息。
他想去找方斐。
讓方斐知道楊遠意離開他的每一天都受盡煎熬。
這些會是方斐希望的嗎?
他想方斐無條件地愛他,依賴他,也想讓他被楊遠意的愛包裹,安安心心不再惶恐。
誰都不再仰望誰了,擁抱也成了單純的靈魂共振。
“轟隆——”
身后傳來一聲巨響的前半秒,楊遠意還沉浸在短暫幻夢中,如同突然驚醒,他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發生了什麼事。
好似有誰撕破喉嚨喊著他的名字。
劇烈的推力。
高溫。
碎石塊。
踉蹌。
身體不受控地朝著某處跌落。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拆掉枷鎖,飛了起來。
“楊導!!”
數百公里以外的虹市,方斐驀地眼皮劇烈一跳,身體反應過于異常,讓他流利的臺詞驟然卡殼,尷尬地停在當場想不起后文。
“對不起。”方斐立刻道歉。
章舜霖開他的玩笑:“怎麼了阿斐,你可是從不在臺詞上出問題的啊?”
方斐用手掌狠狠搓了會兒眼睛:“對不起章導,我現在想起來了,再拍一遍吧,實在不好意思。”
“不急不急,正好我們休息一會兒,你也累了。”章舜霖和藹地說。
方斐又謝過他,坐回位置上拿起了劇本。
但速度過快的心跳卻原因不明地并未恢復正常,甚至更加猛烈地沖擊著胸口。方斐抬起手按了按那里,他以為是沒休息好,或者又是剛才拍戲的情緒還沒整理完畢,等站起來走了兩步,微妙的緊張感卻一直如影隨形。
方斐皺著眉,把劇本蓋在旁邊給導演請假:“我去那邊轉轉……”
章導露出“我懂的”的表情,以為方斐要去抽煙。方斐沒這個愛好當下也不解釋了,他步履匆匆,壓抑著喉嚨口越發翻涌的嘔吐沖動。
是吃壞肚子了嗎?
正胡思亂想著通過一條走廊,手機尖叫著響起,幾乎把他五臟六腑都掀翻。
看清來人,方斐接通時心跳反而突然變慢了。
“汪哥?”
耳畔好似立刻炸開數百倍的喧囂。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汪宏裕掛斷電話,方斐往前走一步,發現自己手腳冰涼。
剛才的對話被電流聲與周遭嘈雜切割得支離破碎,但他仍聽清了關鍵詞:片場的爆破裝置出現故障,沒有在原地時間爆炸。
意外引發起火時,楊遠意離那地方不足三米。
后來怎麼樣了?
汪宏裕沒說,現場太過混亂。
電話里,方斐疑似聽見了救護車的鳴叫,他來不及問什麼汪宏裕就好似沒信號一樣截斷了所有。
他低下頭,看著手機的來電提示。
咬了咬舌尖,痛感明顯。
……不是在做夢。
怎麼會起火?!
嚴重嗎,有沒有人受傷?楊遠意離得那麼近,他現在還好嗎?
如果出了問題,那他……
竟是想也不敢想。
好似全身力氣都被抽空,方斐哆嗦著,手抖得幾乎沒法抓穩手機。
試了幾次,才終于按下那串11位數的號碼。
但甚至沒有被接通中的音效折磨幾十秒鐘,一聲“滴”后,冰冷的電子女聲宣布:“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方斐不死心,接連幾次得到同樣回復后,他漠然抬起頭注視著灰白墻壁。
這消息讓方斐耳畔不斷嗡鳴,他不知自己怎麼回到片場的。腳步虛浮,每走一步都像踩不到實處隨時可能跌到。
幾個演員聚在一起聊著接下來的戲份,導演指揮燈光組重新布置現場,所有人像關在一個精致的玻璃盒子里,除了他,都對榕郡剛剛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邵青盛看見他,三兩步跑過來時還帶著笑意:“正好,我們在商量一會兒點咖啡!你要不要喝點……” 目光接觸到方斐時,邵青盛自行掐斷了話語表情擔憂,“怎麼了,怎麼臉這麼白?”
方斐不確定這些事應不應該廣而告之,他想說自己沒事,可分明做了嘴型卻沒聽見任何聲音。對方更加疑惑的神色落入眼內:“啊?”
方斐不可思議地抬起手摸著喉嚨,又嘗試了一次。
舌頭好像不聽話。
手指也沒感受到聲帶的共振。
他難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看向邵青盛。
青年慢半拍地意識到了什麼,大驚失色:“章導!阿斐說不出話了!”
第六十四章 是意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