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 “你還不死心嗎?”
召開記者會后,圈內原本遠離《落水》這倒霉劇組的目光重又全部聚集在他們身上。榕郡片場附近,每天總會流出一些拍攝花絮。
他們抱著看笑話的心態,想知道這個新銳導演是不是只會打嘴炮,能否真的力挽狂瀾。
于是哪怕對楊遠意已經漠不關心,方斐仍然會被動地從各個渠道接收到關于他、關于《落水》的信息。他的電視劇拍攝進入了收尾階段,30集連續劇,拍攝周期比想象中短一些,導演章舜霖目測會在5月底正式殺青。
或許楊遠意在記者會上反復強調起了作用,也或許唐澳進一步搜羅證據,律師接連把兩個傳播謠言的營銷號成功立案,前段時間沸沸揚揚的所謂“丑聞”暫時被壓下。
但方斐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扭轉所有人的認知,唯有認真拍戲。
他想,他還是熱愛表演的。
如果真的害怕鏡頭,當初他不會在楚茵找到他時沒多想就答應。進入這個行業看似偶然實則符合人生軌跡,不算意外。
劇組的主角團陸續殺青,拍攝進入最后階段,大家都鉚足了勁兒不愿出岔子。
方斐也同樣,每天結束后他就回到酒店背臺詞,但說不上為什麼,他再沒去過那個很適合獨處的酒店花園,只把自己悶在房間里。
5月中旬,虹市在幾場暴雨后陡然升溫,午后直逼34、35度。
洋槐的花期過了,空氣中卻仍彌漫著懶洋洋的香氣,悶熱黏稠而潮濕。
這天又是在外景地曬了好幾個小時,好歹是把所有鏡頭拍完了。
結束再吃飯,等迎來屬于自己的私人時間已經是夜晚9點半。方斐洗了個澡,換上舒適的睡衣,打算再準備下第二天的戲份就休息。
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開始振動。
方斐拿起來,習慣性準備先按接聽的手指在看清那個號碼時僵在原處。
他不用記,不用備注,這個11位數手機號早刻在血液里。
……楊遠意。
方斐心間一顫,回過神時已經毫不猶豫地掛斷了。
他們沒什麼可說的了不是嗎?
但楊遠意顯然不這麼想,被掛斷電話,第二個、第三個又鍥而不舍地打來。
楊遠意很少這樣,察覺到對方抵觸情緒后他一般就會知趣地不再打擾。上次兩人之間發生類似的情況還是在他知道了楊遠意去看俞諾的音樂會,此后更是從未有過了。楊遠意突然這麼急地找他,再加上最近劇組風波不斷……
方斐皺著眉,心道:難道又出了什麼事,需要問我嗎?
數不清第幾個打進來時,方斐終于按了接聽:“楊導?”
他官方得過分冷漠,楊遠意過了好一會兒才呆呆地“嗯”了聲,接著不可思議地拉遠距離,聲音也變得模糊:“我打到你電話了?……”
“你打了好多個。”方斐感覺事情不太簡單,“有事嗎?”
“對不起,我打錯了。我這就——”
他向來吐字清晰反應迅速,這時卻像個醉漢或者病人。
方斐聽著遙遠地方傳來的有些猶豫的聲線,心輕輕一沉,不知出于什麼緣故,阻止了他掛掉電話:“你在哪里?”
那邊停頓好久,完全想不到方斐還肯多理會他,一時不吭聲。
“楊遠意?”方斐沉聲道,“你怎麼了?”
“我……”他反應遲鈍,話語混在磕碰時雜亂的呼吸中,“我在片場,對……我回房間準備休息了,對不起,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這麼晚了,你是不是已經睡了?……算了,不用回答,阿斐早就不想和我說話了。”
方斐聽得酸澀,又覺得他可憐:“你喝了酒嗎?”
“沒有。”楊遠意矢口否認,接著仿佛唯恐被發現自己撒謊,不情不愿地說,“好吧,喝了一點點,不多,我酒量很好你知道。”
“那就好。”方斐說,“你也早點休息,我掛了。”
“別——”
陡然提高的音量,方斐手指尖也像竄過一道閃電,讓他全身都忍不住戰栗。
“嗯?”他的鼻音輕飄飄的。
楊遠意可能在找地方坐,因為方斐聽見什麼落地的響動,他壓低聲音,怕別人聽見那般說:“阿斐,我想和你多聊聊天,我們好久沒見了。”
方斐差點笑了,他想問“你還不死心嗎”,又始終感到楊遠意今天不正常。
“好吧,聊什麼?”
“不知道。”楊遠意誠實地說,“我最近睡不著,可能電影的壓力太大了。好難拍,我可能拍完這部再也不想拍電影……太累了阿斐,我太累了,睡前必須吃藥才能暫時解脫一會兒。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們……你還在劇組,會不會這些都不會發生?”
方斐緘口,他看一眼時間,直覺回答楊遠意沒有意義。
他好像只需要個發泄口,而不是被評判、被安慰,任何多余的話對他都無用。
“可能也不是,那樣你可能會更難受。”他果然自言自語地回答了,“看見你現在的劇組大家都對你很好,我想,你還是不需要我的……”
“……”
“但我現在很需要你。”楊遠意似乎笑了笑,“阿斐,你當我喝多了,打過來說一些胡話……抱歉,我不該這麼說的,它快爛掉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電話驟然被掛斷,忙音尖銳地刺向聽覺神經時,方斐卻仿佛被誰攥緊了心臟,有片刻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