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反復重拍,再重拍。
直到楊遠意表情郁卒地表示通過。
但何耀嘉依然不開心,好像并不是他演得終于能過關了,而是楊遠意別無選擇只好從許多遍里勉強挑一個不那麼差的來湊合。
而更要命的是,曾經在劇組和他關系好的幾個龍套演員,也不再理會他了。
用歪門邪道只想拿個好角色方便未來出名,何耀嘉聽從了叔叔的建議不去在乎別人怎麼說。但當下,他站在片場,其他人各忙各的,沒人指導他,沒人教他應該怎麼做,更沒有人會熱心幫忙了……讓他格外孤苦伶仃。
換來這個角色,真的對了嗎?
片場角落,將他的孤單盡收眼底后,楊遠意面色如常,轉身走到角落里點了一根煙。
打火機剛準備收好,有個人朝他伸出手:“借個火。”
楊遠意頭也不抬,把煙盒跟打火機一起遞過去。
“咔嗒”聲過后焦油與尼古丁的嗆人味道短暫提神,沈訣吸了一口,調侃他:“上次不是說戒了嗎?你這人真的裝模作樣,做不到何必保證。”
他感覺沈訣話里有話,又覺得是自己最近神經衰弱總想得太多,不去辯解。
“表現怎麼樣?”
沈訣不指名道姓,但組里能讓他這麼關心的只有某個人。
楊遠意誠實地說:“確實很有天分,一點就透……老實說超出了我的預料。不過沈謠他太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們兩個不默契,很擔心后期發生矛盾。”
沈訣笑了笑:“確實,他太較真,總跟合作過的導演鬧翻,我先替他跟你道個歉。”
楊遠意抽著煙,良久才說:“我現在都不知道這部電影能不能拍完了。
”
“別這樣。”沈訣是知道他跟家里較勁那點事的,雖然也不太清楚原因,“之前你好像答應了你媽媽,要認真拍一部電影出來給她看吧?這個題材對你陌生,是個挑戰,但真拍好了未必不讓自己上一個臺階。”
“明白。”楊遠意彈掉一截煙灰,“但預感就是不太好。”
沈訣問:“心里那關過不去?”
“什麼?”
“有個理想人選,所以換成誰都不滿意。”
楊遠意半晌不吭聲,就在沈訣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悶悶地“嗯”了聲,打開了話匣子:“我很難形容……本來當初選角色時阿斐可能單純給我面子,并沒有特別喜歡,只夸劇本還行所以也來試一試了。”
“但他還是演了,甚至發揮得比之前更好。”
“試鏡時他只出現了那麼一會兒,我就覺得非他不可。”楊遠意微微低著頭,“訣哥你知道嗎,我現在很后悔,當時應該無論如何跟他見一面。”
沈訣沒聽懂。
似乎在說電影,又似乎不止是電影。
羞于承認,他還有許多沒有告訴過方斐,可現在再想都沒用了。
楊遠意也知他們開始時虛情假意,只為一點身體的快樂各取所需罷了。再到后面朝夕相處,拍電影,他每天要從鏡頭里看方斐至少七八個小時,不知不覺,方斐的每一點微小表情變化都像在他腦海里刻下了深深溝壑,無法消弭。
所以方斐離開他以后,楊遠意頻繁做夢,經常被驚醒。
那些充滿著雪和海的虛幻之中,他記得自己每一次記得方斐時對方的表情,最后總定格在失望和悲哀。
方斐說他不懂平等,的確沒錯。
他自來都享受了太多特權與便利,太傲慢,以為自己給的一定是對方想要的。他在給予中獲得滿足,覺得這就是戀愛的全部了,卻不想原來還有更多。
再次受挫,楊遠意試著擺脫與無視,像當年擺脫骨折的腿給他帶來的陰影。
但他徹底失敗了。
陌生的疼痛一點一點滲入血液,骨骼,每根神經,讓身體深處某個銹跡斑斑的角落終于響起了嘶啞的一聲。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渴望。
而他篤定現在和以后都只有方斐能夠給他。
和任何人、任何回憶都無關,方斐從來不是替代品,更不是情感寄托。
他就是楊遠意妄想多年,卻始終沒有抓緊過的名為愛的鑰匙。
第六十章 高空急速下墜
營銷號曝光的《落水》更換導演的消息起先只在小范圍內引發關注,隨后離譜的猜測越來越多,逼得劇組只好出來宣布:
“萬臣云辭去職務,改由原監制楊遠意任導演。”
事情到這兒頂多算一場不太體面的分手。
但各類陰謀論開始了。
陳遇生早年剛接手爍天時還年輕氣盛,手腕強硬,沒少被人記恨。但誰也不比誰更清白,大家都默默地忍了這口氣。最近他離婚的事也沸沸揚揚,有幾家公司現在是報仇十年不晚,有意把這件事發酵成“爍天糟蹋導演心血”。
雖然無意參與,輿論攻勢卻并沒有放過楊遠意,作為爍天今年沖獎的電影《歲月忽已晚》自然無辜受到了波及。
有人舉報《歲月忽已晚》題材不健康,全然枉顧其中合理性。有人長篇大論分析楊遠意的電影鏡頭語言稀碎,又說他最佳導演拿的有名無實,是個水貨,肯定是資本暗箱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