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她們后天色比剛才更暗了。
拍照時閃光燈晃了眼睛,方斐一時恍惚,并未立刻離開這兒。
輕輕的腳步聲靠近他很小心,被無視良久的人一點脾氣也沒有,觀察方斐沒表現出反感后,才喊了句他的名字:
“阿斐?”
口腔內側剛被咬到的地方舔著還有血腥味,已經不疼,可觸感微妙,和周圍完全不同。就像感情無法輕易在短時間內迅速清零,但也不能立刻釋懷。
楊遠意站在他面前,方斐不看他,望了一會兒人潮涌動的地鐵站出口。
“遇到粉絲以后最好別坐地鐵了吧。”楊遠意問,“不介意的話,我送你?”
以前他對方斐說話篤定口吻居多,因為知道方斐會怎麼回答所以不給他選擇,哪怕偶有疑問,也是帶著強勢的。
現在,楊遠意不確定的語氣讓方斐沒那麼難以接受。
只說分手,又沒有不和他見面的意思,人都在面前了總不可能讓楊遠意走。
看在冰淇淋的份上。
方斐說服自己,半晌后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車不是楊遠意自己的,或許來自爍天的分公司或者嘉尚,方斐沒問。分開的這段日子里方斐逐漸意識到楊遠意真的不是個單純的電影導演,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成為資本本身,這讓楊遠意挑三揀四的底氣很足。
所以他也越發篤定,就算自己不和他在一起楊遠意也不會太傷心難過。
會喜歡楊遠意的太多了,無論喜歡他本人的外貌才華,還是喜歡他的背景,楊遠意不會缺仰慕的目光,少了他一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假以時日,他能遇到更乖更懂事的人。
楊遠意沒受過挫,現在找他玩舊情難忘,或許只是不甘心的把戲,就像被俞諾拒絕后寫出《歲月忽已晚》的劇本,需要發泄而已。
他當個配角就行了,別太認真。
賓利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有專職司機。
這一路注定不會安靜度過。
剛拐上主干道,楊遠意就從側面抽出一瓶純凈水無聲地遞給他。見方斐接了,他才開始找他聊天:“這段時間在虹市拍戲,生活上,有不方便的地方嗎?”
“挺好的。”方斐淡淡地說,目光依舊注視著飛速倒退的窗外街景。
楊遠意笑了笑,不勉強他和自己交談。
車載音響的音量開得不高,隱約是一首鋼琴曲,音符流水似的淌過。周五夜晚,城市道路總是壓力很大,上高架后開始堵車,司機將音量放得更小了。
方斐聽見楊遠意的呼吸聲。
空氣逐漸焦躁,他低頭,給小艾發消息讓她別擔心。
“想著今天無論如何見你一面,才借著章導的名義來劇組。”楊遠意突然說,截斷了還沒打完的文字,“明天我要回榕郡去了。”
方斐沒抬頭,疑惑地發出一聲鼻音:“還要拍嗎?”
“當然。”楊遠意說。
“可不是……”
還沒找到演員嗎?
楊遠意放棄似的微微仰起頭倚靠椅背:“這些天陸續和幾個人見了面。要不怎麼說選角也像相親,照片、視頻看著都不錯,真見了人卻開始橫豎覺得不合適……抱歉,扯遠了,最后還是定了沈謠來試試,不過他沒催著簽合同,估計也可能拍不到最后吧。”
業內或多或少聽說過沈謠不缺錢,選劇本很任性,連方斐都知道他恃才傲物,基本不拍商業氣息太濃的片子。
其他導演求也求不來的人,在楊遠意口中居然好像只能隨便湊合下。
“連沈謠你都……”方斐有些好笑,“他可是國內少有的天才。”
“沒說他不好的意思,但——”楊遠意頓了頓,到底沒說破,“大家都需要磨合。”
因為不是他的第一人選。
這句話他對很多人講過了,當著方斐,說過一次沒得到回音,于是始終如鯁在喉。
方斐“嗯”了聲。
“劇本改過,主演的戲份要重拍,導演換了風格估計也不一樣。”楊遠意只字不提自己遇到的困難,“就當新的電影慢慢來吧。”
車子又緩慢地往前挪動兩步,前方紅色尾燈如同一雙哭泣的眼睛。
方斐話少得可憐,楊遠意說什麼都像陷入棉花里。
他知道方斐不再愛跟自己聊天了,費盡心思在腦內找話題。聊電影,方斐的表情像與他無關,聊感情,他又不足夠有立場。
那天他站在輸液大廳門口,和方斐的視線稍接觸片刻后對方就移開了,楊遠意只看見他隨后和那個年輕男人交談,戴著口罩,可眼睛分明彎彎的,應該是在笑。他突然像后腦挨了一棍,視線范圍迅速收縮到只有他們兩個人。
想問方斐那天陪你去醫院的人是不是喜歡你,他對你好不好。
嫉妒比自己小那麼多的人酸澀而難堪,楊遠意少有體會,那天回去后結結實實地憋屈了一整夜。
第二天也沒好轉,小艾那些話始終回蕩在耳邊。
所以沒再忍住合不合適的考慮,想去劇組,反復在周邊轉了好幾圈。程樹以為他在片場選到了演員,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好在終于離開前見到了人,他此行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