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沒發現,是在強忍,還是故意的?
故意搞壞自己的健康,去醫院,吃藥或者昏睡,好有一個完美的借口不必出席頒獎禮,這樣就不用和他見面了對嗎?
方斐真就這麼不想見他,不惜折騰自己?
楊遠意仿佛也開始被體溫灼燒,他的手指攥緊又張開,試圖冷靜。
他一向理智大于感情,知道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該做什麼。金橄欖是國內最重要的獎項,《暗戀者》當年只有一個提名而且落空了,這次他很可能得獎,最佳導演或者最佳影片,方斐已經來不成,他必須出席……
可是,方斐暈倒了。
發燒會讓他冷,方斐是最怕冷的。
電話尚未被掛斷,劉珊妮問:“楊導,我們現在要不要先按計劃……”
與此同時,助理敲開門:“楊導,到時間了,麻煩您先——”
“對不起,我現在臨時有事必須離開。”楊遠意站起身,平整的西服下擺堆起幾道褶皺,他對電話那頭的劉珊妮說,“給我準備車,他現在去了哪個醫院?”
“啊?”女助理愣了愣,“可是頒獎禮馬上就要……”
“對不起。”
第五四章 最佳導演
第六人民醫院,入夜,燈火通明。
急診科外排著長隊,最近是流感高發期人滿為患,又過了辦理住院的時候所以只能在輸液大廳暫時安頓。
最角落,方斐戴了口罩,垂下眼皮注視自己手背的針孔,臉色越發蒼白,眉眼漆黑。
小艾攤開剛帶來的羊絨毯,往方斐身上裹。
剛虛弱地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女生毫不留情地橫了他一眼:“手放下,坐好!”說著將邊角也掖緊了,氣鼓鼓地把方斐包成了粽子。
春寒料峭不再,可白晝晴朗,溫差大,早晚依然有些寒意。
十小時前,方斐都還活蹦亂跳的。
《初出茅廬》劇組的拍攝任務很緊張,并沒因為這天有金橄欖頒獎就額外開恩。早晨,霧氣未散,他們在陰沉沉的晨光里拍一場淋雨戲。
調試好的燈光臨時失靈,拍的前兩次都效果不佳。在劇組這是比較常見的事,方斐也經歷過好幾回了,沒多想,就站在旁邊等,并不去擦干頭發換衣服。重新開拍時他才換了件備用的戲服,直接上去繼續淋水,前后一共拍了五次才過。
休息片刻,繼續下一場。
這時方斐已經有點鼻塞了,但他以為只是普通著涼,并沒有告訴別人。
他希望早早地收工可以前往金橄欖頒獎禮,請假都批過了,同組的演員還打趣讓他替自己向某某影帝、某某天后要簽名,他一一應下了,卻笑得有些勉強。
楊遠意聯系他,向他確認去不去頒獎禮前,方斐想過拒絕。
可他的“不去”還沒說出口,就被楊遠意橫空截斷,反應過來時已經答應了。后來劉珊妮也問他,好似他不能不參加一樣。
于是方斐想,還是去吧。
他那麼喜歡《歲月忽已晚》,哪怕知道這是楊遠意為俞諾寫的血書。
李航的陰沉,小琳的勇敢,冶陽灰蒙蒙的天空與發白的陽光,至少這些都存在過他的記憶里。當它們交疊放映時,方斐想,他和楊遠意在一起。
就當是去見證一次,無論結果如何。
豈料拍最后那場對手戲的時候,他開始手腳發軟,全身乏力讓他頭暈,喉嚨也痛,說臺詞時每個字都像刀割。
方斐意識到自己感冒了,導演一喊“卡”,他走向小艾想要感冒沖劑和止痛片——
然后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已經在前往醫院的車上了。
身體狀況方斐很清楚,并不像小艾描述得那麼可怕。但暈倒時腦袋在道具上磕了下,破了皮,腿上也有傷,檢查后還好并無大礙。
現在體溫沒有39度那麼嚇人,依然夠嗆。
輸液袋中藥水緩慢滴落,方斐看了好一會兒,手指摩挲著調節速度的旋鈕突然問:“這個要什麼時候才完?”
“啊?”小艾眨眨眼,“起碼再過兩個小時吧——”
“那去不成頒獎了。”方斐小聲自語。
“……你還想著什麼金橄欖呀!不許去!”小艾氣得眼睛也紅,“頒獎有身體重要嗎?我已經跟唐澳姐打過招呼了,不管怎麼樣輸完液就回酒店休息。拍戲明明不用這麼拼啊,你不要老折騰自己好不好……”
女孩子也多愁善感,說著說著,差點把自己說哭了。
可安慰不如給她找點事做,方斐眼珠一動:“小艾,有水嗎?我想喝水。”
小艾趕緊把溫水遞給他,嘴里停不下:“幸虧今天青盛哥開了車——”
方斐劇烈地咳嗽起來。
慌亂擦掉膝蓋的一片水漬,正要說什麼,身后有個聲音不失時機地插 入:“干嘛呀,提到我你就這麼緊張?我又不吃人。”
小艾站直:“啊,青盛哥,你還沒走?”
來的是《初來乍到》的男一號,邵青盛。
他和方斐同年,剛出道時是唱跳偶像,三年前開始做演員。比起許多臺詞都念不清就開始演男主的偶像,邵青盛無異更努力更踏實,也有些天分,才拍完四部劇,他已經在電視劇名導章舜霖的新劇里擔綱男一號了。
邵青盛給小艾塞了顆糖:“閑著無聊嘛,就還是過來看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