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猛地加快,方斐直接轉過頭不顧另一邊是貨梯立刻就走。
“方斐。”
命令的口吻,沒給他任何喘息時間:
“你站住。”
為楊遠意沉聲的強硬語氣渾身一抖,他像巴甫洛夫的狗被訓練出條件反射,心再堅定,手腳也忍不住酸軟了半拍。
只猶豫短短的一眨眼,那人已經站在了方斐的面前。
回南天讓所有動作都變得緩慢而黏稠,楊遠意不由分說掐住他的手腕,方斐一愣,竟然感覺到他在出汗。抬起頭,楊遠意臉色微紅,急匆匆的汗意浸透了他的額發,棕色柔軟地貼著眉尾,讓他看起來有點可憐。
灰藍瞳色越發憂郁,與某天記憶里的樣子不謀而合。
方斐猛地抽出手。
“我已經決定好了。”他說,語速很快,把準備好卻沒來得及和他的告別一次性講完,“電影會退出,爭取不給你添任何麻煩。珊妮姐幫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跟她說了,以后她不用那麼費心——”
“退出劇組對你而言是不小的損失。”楊遠意同樣冷靜,只是眼睛深處有流云聚散,昏沉沉地翻涌,“就為了和我劃清界限,不值得吧?”
咬了舌頭,口腔的劇痛傳遞到神經中樞,方斐全身都發麻。
他只想趕緊離開。
楊遠意的眼神,他怕自己看久了會不想走。
方斐偏開目光將他的話置若罔聞,兀自繼續說:“……我明天回平京,新城公館的東西會盡快搬走。如果你最近不回,那我就挑個時間去拿然后發消息給你。指紋鎖和密碼都可以重置,門禁卡我給你放在玄關最上排——”
“方斐。
”楊遠意再次打斷他,“還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恨我?”
呼吸急促起來,方斐眼底酸澀無比,卻強忍著。
“我沒有恨你,楊遠意。只是,你對我太好了,讓我產生錯覺我們是相愛的。”
“不是嗎?”
“不是,你不愛我。”方斐再忍不住,“你喜歡的是對我好。”
楊遠意少見地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對你好,不就是因為喜歡你嗎?”
“你說了解我,是根據我的行為、表情揣測心理,不是了解’方斐‘這個人;你的喜歡,是寵著我以滿足自己,不是為了增進我們的感情。”方斐輕輕吐出一口氣,剛開始有點打結的思緒也越發清晰,“楊導,每次我想為你做點什麼,你都說’不需要‘,聽起來好像是你太大度,但這樣的關系令我不舒服了——所以我喊停,我們先分開吧。”
“方斐你真的……”
“電影到底是為了誰拍的,俞諾?”方斐不妥協的棱角全部露出來,他把自己變成一只刺猬,“曹歆然也像她,那我呢?”
楊遠意一怔。
他回答不上來。
精神自虐讓他無法自證清白。
方斐沒說錯,他在電影里虛構了許多可能性,最后仍不自圓其說,全部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好像這樣他就能讓自己好過,把現狀歸結于心理陰影。
不去愛,封閉自我,只享受感情里畸形的付出。
不要回報就不會被再次拒絕了。
但他還是被方斐提了分手。
長久沒有回答,方斐眼底蒙上一層悲哀。
風聲大作,虛掩的門被推開時“嘎吱”聲伴隨又冷又濕的空氣,填滿每一秒沉默。
“或許你其實并不在乎像誰,只要大家相安無事就行了,不必說得那麼赤裸非要追究起點。
”方斐剖出全部給楊遠意了,“但我在乎。楊遠意,我在乎。我再配不上你也有底線,不做任何人,任何感情、回憶的替代品——分手,對你對我都更好。”
楊遠意微垂著眼,他注視方斐因為激動而蜷縮著的手指。
它們緊緊地抓著行李箱拖桿,隨時要走。
方斐也要走。
為什麼他對方斐那麼好,方斐還是會離開他?
“……我想不通。”楊遠意啞聲說,“1月到現在,我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很多人寫的評價,夸你的,夸我的。但是電影才剛剛下映,我們就要結束了。”
方斐沒表態,只吸了吸鼻子,把頭偏到一邊。
“阿斐,你想走我是留不住的,但我們能不能別這樣告別?”楊遠意始終與他保持著半步距離,呼吸停頓,聲音聽著讓他心碎,“喝一杯再走,好嗎?”
手機在褲兜里振動了一下。
可能是司機詢問他什麼時候用車好做準備。
方斐想,應該走的,拒絕他,然后他們就再也不聯系了。
或許以后也會有相見機會也不再和現在一樣的關系,楊遠意不吃回頭草,已經為他破例一次,總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
成年人有權利索要一個體面的告別。
情侶分手,該有或真或假的儀式,以紀念一段感情走向衰敗。
“好吧。”方斐聽見自己說,“喝一杯。”
第五二章 海光幻夢
凌晨入睡,天蒙蒙亮的時候楊遠意猝不及防地驚醒。他不怎麼做夢,偶爾做夢也不記得內容,只覺得好像一下子被誰掐著呼吸,于是眼睛猛地睜開了。
身畔殘留一點體溫,隨著楊遠意掀開被子的動作頃刻消散。
方斐已經走了。
楊遠意撐起身坐在床頭,睡眠不足是他的常態但沒有哪次讓他像現在這樣從腦子到身體都泡在海水里一樣,失重感明顯,疲倦也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