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在平京待了幾天處理合同關系,一時半會兒弄不完,他只好先回榕郡搬落在酒店的行李。
要換角色的消息傳遍劇組,萬臣云聽說后當場摔了一個杯子。但他沒有決策權,在片場罵了半晌年輕人不負責任,并指天發誓自己再不與方斐合作。
葉協徽比他淡定,只是說了好幾句“可惜”。
除此之外,大部分人倒是情緒穩定,消極肯定有一些,不過《落水》本身拍攝進度就很慢,既然已經成事實,不如八卦誰會來接這個角色。
“阿江”的角色最開始不是香餑餑,現在卻不同了,和沈訣演雙男主的消息放出去,只怕不少青年演員都會趨之若鶩。
倒不擔心沒人接盤。
等待新人進組前的時間竟成了難得的計劃外假期,劇組大部分演員都離開了榕郡,有的趕通告,有的則在這個著名旅游城市度假。方斐這時回去,恰好能避開認識的人以免尷尬,悄悄拿走行李。
榕郡不比冶陽,夜色來得早,車停在酒店門口時天空已經是朦朧的深藍。臨海城市空氣濕潤,一場雨后,急速升溫帶來了返潮。
回程航班買在翌日清晨,方斐單獨訂了酒店。
本以為可以趁夜色安靜地收拾完東西就走,方斐剛下車,卻在樓下碰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被喊住時尚無知覺,轉過頭去,他結結實實地詫異了。
“訣哥?”
“真的是你啊,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沈訣慢跑幾步,改成了走。
運動背心和短褲、跑鞋的搭配他并不陌生,每天晚上沈訣都會鍛煉,基本是環島夜跑,下雨天就在健身房做力量訓練。
方斐看時間,感覺自己還是算漏了一著,只好硬著頭皮和沈訣并肩而行。
按理來說,沈訣應該是他現在除了楊遠意最不想面對的人。可以說被他拖累得最慘,因為影帝拍電影時有不成文的慣例會推掉所有商業活動,專心扎根劇組。他這麼一搞,沈訣不好明面上破例,間接損失了不知道多少錢。
沈訣和他打招呼也一如既往熟稔:“回來拿東西?”
方斐艱難地點頭:“原來你都知道了。”
“是啊,不過還是有點突然。”沈訣和他一起進了酒店,“今晚還在這兒休息?”
“我拿了東西就走。”方斐聲音逐漸低落,“對不起,訣哥。”
沈訣詫異地問:“為什麼道歉?”
“不是身體原因,我……還是我耽誤了大家。”方斐不敢回望他,唯恐從那雙眼睛里看見消極,“對不起……訣哥,這麼一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拍完。”
他說得隱晦,也不期望對方會原諒自己,畢竟錯了就是錯了,現在、以后有任何后果,方斐必須為這個決定付出代價。
可沈訣只淡淡地說:“聚散隨緣,不強求。”
“……是嗎。”
“理解的人就不會怪你。”
方斐并未被安慰,勉強笑了笑,對沈訣說“謝謝”。
電梯停在餐廳那一層,沈訣邁出一步,卻伸手抵住電梯門不讓它立刻合攏。
沈訣眉眼深邃,認真注視誰時目光如刀。
“阿斐,雖然這是你的決定,我無權置喙,但還是忍不住說一句廢話。”他語氣懇切,速度極慢,讓方斐耐心地聽,“面對感情受傷是難免的,但你會喜歡傷疤嗎?”
方斐一愣,來不及回味什麼,電梯門已經緩慢合上。
那些話的深意若有所指。
他的房間在十六樓,雙人間,落地窗能看見海。
像五年前,他和楊遠意總在這間房間里對戲,反鎖門,在落地窗邊的地毯上坐著,膝蓋放一本劇本,假設情景,互相設計動作。
累了,他就張開手向楊遠意索要擁抱,對方順勢將他拖到腿上,吻著,放肆撫過腰間。方斐怕癢,一邊躲一邊猶嫌不足,最后非要兩個人一起倒在床上去了才會罷休。
白紗簾從不拉開,海水變成模糊的藍,和天空連成一片。
他以為他能在這里待到殺青,再等待兩人的名字第二次同時在片尾出現。
行李大都是衣物,書,方斐帶的箱子完全夠裝。他把睡衣塞進箱子邊緣,抖了抖羽絨被,枕頭與床的縫隙里掉出一團咖啡色毛絨。
……是楊遠意送他的那只小狗。
方斐撿起它時,那股混雜著青草燒灼的木質香幾乎浸入它的全身,洶涌地撲向方斐,像要把他吞噬——和他們待在一起太久了,小狗也都是楊遠意的味道。
他盯著自己腕上琉璃手串,蒼白皮膚襯得它越發紅得滴血。
猶豫片刻,方斐摘了它,和小狗放在一起。
他把這兩樣東西都藏進柜子深處,假裝自己不小心落下。原本他應該扔到垃圾桶,眼不見為凈,可他到底沒那麼心狠。
做完這些后,其他要收拾的也沒什麼難度了。
方斐很快把東西都整理好,他拋下留戀,給司機發了個消息說“五分鐘后下樓”。
可他剛邁出房間,還沒來得及鎖,先聽見了來自走廊盡頭的熟悉的腳步聲——楊遠意左腿受過傷,所以腳步停上去總是重心不穩,有微妙的節奏差,不明顯,方斐聽了太久后腦內有一個拍子和它產生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