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入窗,在耳畔呼哧作響,仿佛極力壓抑的咆哮。
車開上了立交橋,唐澳說:“你確定嗎?”
“違約金我會自己付。”
“不是這個問題。《落水》的資源由楊導給你把關,是友情價,違約金并沒有達到你不能承受的地步。”唐澳逐漸冷靜下來,“阿斐,我對你們的感情變化其實不太了解……但我能問嗎?這次是他提的還是——”
“我提的。”方斐疲憊地靠在后座,“姐,他心里有更在乎的人。”
“但他很寵你啊,他對你那麼好。”唐澳放軟語氣,“你可能不知道他經常旁敲側擊通過劉珊妮問我關于你的事,資源他都很上心,也沒有同時和好幾個……起碼在我看來他是個合格的情人,更在乎的人只在心里,這真的重要嗎?”
方斐閉起眼,“嗯”了一聲。
唐澳說不下去了,她無法理解,卻又沒非常意外。
方斐是單純的金絲雀,她還能從利益方面規勸他,可他們是“分手”。感情不同于企劃與項目,容不得精打細算,也不接受條分縷析。
她不是方斐也不是楊遠意,局外人永遠說不清。
而她能做的,就是為方斐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好在楊遠意并不插手方斐的大部分工作,也沒利用自己的人脈為他提供資源,這使得他們真的分開以后,方斐的相關工作并不會太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哪怕爍天不再與方斐合作,她也可以繼續為方斐籌謀。
再者,楊遠意不同于劉成進之流,應該不是報復心重的人。
圈子里太多一地雞毛,故事無疾而終的更是如浩瀚星辰無法數清楚,方斐和楊遠意要真能做到以后對彼此不再關心,起碼是好聚好散了。
“我知道了。”唐澳恢復了職業女性的鎮定,“你需要休息嗎?”
方斐毫不猶豫地說:“不用,姐,我想繼續工作。”
用忙碌遺忘傷口,等回頭一看它就愈合了。
未來他可能仍想念楊遠意,但已經不會執著于得到他的愛。
這就是方斐所能設想的最好的結果。
方斐臨時改簽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不是回榕郡的劇組,目的地是平京。
玉山路,爍天的大樓他不知來了多少次,惟獨這次心情沉重。程樹收到了唐澳的消息后在辦公室等他,雙方需要就一些問題溝通,程樹不想走到換角色這麼嚴肅的程度,反復問方斐一個問題。
“真的非退出不可?”程樹把不解寫在臉上,“有什麼困難可以說出來,我們想辦法幫你解決。《歲月忽已晚》合作得很愉快,后續還有別的項目大家也很青睞你的。”
“對不起,程總。”方斐也很難,但只能重復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程樹看出他不想提,喝了口濃茶:“這事你告訴了楊導沒?”
方斐不語。
“好吧,看來是沒有。”程樹抿著唇,“我話不想說的太重,但是方斐,這部電影基本就是楊遠意送給你的。以你的資歷能和沈訣、和這些staff合作的難度,我覺得你明白,放棄這樣一個機會要承擔多大的損失,想必你應該也有數了?”
方斐當然有數。
退出《落水》,他或許此生都不會再有與沈訣這個級別的演員一起做“領銜主演”的機會;他大概率不會再與爍天投資的項合作,很可能又回到最開始跑通告、做綜藝背景板的階段,等待下一次命運的垂青——
也許下個月,也許直到他遠離這個圈子也不會有。
有些可惜,他才剛剛領會到一點演電影的快樂和價值所在。
方斐仍一意孤行。
比起未來不確定的種種,他真的無法接受再和楊遠意朝夕相處了。
更不愿意欠他人情。
直接離開,自損八百的方式至少可以減輕一點他的愧疚。
所以方斐眉眼微斂,仍說:“對不起程總。”
“哎……”程樹不置可否地搖搖頭,看不出對他的固執不滿還是無奈,“你們這些年輕人,每個都任性,那大家都別做事了!”
電影開拍后更換主角,這對任何劇組都是不能短時間消化的挫折。輕則耽誤進度增大拍攝成本,重則直接拖垮整個項目,前例不是沒有。
“我可以——”
賠付還未說出口,程樹擺手打斷了他:“我們會對外宣布你是身體原因才退出劇組的。先出去吧,剩下的事珊妮會再來交接。”
方斐除了“對不起”和認真賠付違約金,什麼也說不出。
交接有唐澳和劉珊妮來處理,方斐心懷愧疚,又對劉珊妮道歉。
女人倒是想得開,反過來寬慰他:“沒關系啦,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不用硬撐,這部戲確實拍起來辛苦,而且……”她眉目一轉,硬生生地咽下未出口的話,“總之,好好休息!誰來替補不用擔心了,說起來,還好之前拍得慢……”
唐澳:“不幸中的萬幸了,感謝萬導是個龜毛的處女座。”
方斐挑了挑唇角,做不出任何表情。
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事業可能攔腰折斷,這對方斐來說不陌生。只是上一次他被逼無奈,這回自斷前程,他卻只有涅槃的痛快。
第五一章 精神自虐
唐澳辦事利索,事情并不值得廣而告之,她也沒折騰出大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