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間轉了一圈,楊遠意在書房看電腦,不時用一張紙記錄只言片語。
“早。”他對方斐說,頭也不抬。
“……早。”方斐回了一句,目光亂糟糟地四處跳躍。
寬大實木書桌厚得過于沉重,鉛灰色電腦,黑陶花瓶,兩三支雪柳綻放出細小白花,將書房襯托得越發冷酷。
楊遠意戴著一副銀絲邊眼鏡,大約是新配的,本就偏硬的臉部線條越發如刀刻般凌厲了。
場景和記憶中有所出入,方斐看了一圈,后知后覺:擺在桌面五顏六色的、井井有條的相框中間缺了一塊。
他把那張有俞諾的照片收了起來。
多少感受到楊遠意是用心的,方斐也不太想跟他繼續掰開了揉碎了算這些行為背后隱藏的博弈,想:“那就這樣吧。”
反正下不為例了,再來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出什麼事。
窗戶拉開了點,讓陽光全都照進房間。
天氣真好,陰霾無跡可尋。
方斐靠近楊遠意,俯身從寬大椅背的后面抱住他,腦袋埋在楊遠意肩上。
頭發被揉了揉,楊遠意順勢捏一把他的耳朵:“嗯?”
“頭暈。”方斐甕聲甕氣地說。
“低血糖吧?鍋里留了粥,洗漱完去喝一點。”
“嗯。”
方斐直起身,作勢要走,卻趁楊遠意不注意勾掉他的眼鏡:“這是什麼?”
“誒……?”
“你怎麼也開始戴眼鏡了?”方斐說著就把銀絲邊眼鏡往鼻梁架,他有輕度近視,想以此探測楊遠意的度數但完全沒想到,“哎……這個……”
欣賞著方斐意外的表情,楊遠意笑起來:“所以我年紀大了啊,不僅感情脆弱,視力也開始退化了。你昨晚那出再來個兩三次,我可能就要急火攻心了。
”
“別鬧。”方斐皺起眉。
楊遠意從他臉上讀到擔憂,解釋:“遠視,十幾歲就這樣,沒事的。”
無法分辨真假,他明明記得楊遠意以前從來不戴眼鏡。想起方適平也是四十歲以后抱怨著開始有老花,看手機時皺著眉拿得很遠……
歲月好似一夜之間在楊遠意的眉眼間留下了烙印,讓人難過。
他們到底差了十歲。
楊遠意一直走在前面,他會追不上。
爭執在時光面前也不值一提,方斐慢半拍“哦”了一聲,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也想不出體面的回應。視線亂飛,最終落在楊遠意左腕那串琉璃珠上,紅色襯托他略蒼白的膚色,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隱約可見。
目光太專注,引起了楊遠意的注意,他低下頭看了看:“怎麼了?”
方斐眼底映著那抹紅:“這是誰給你的?”
因為琉璃串與楊遠意太格格不入,總覺得有另外的紀念意義方斐早看不順眼了。
“沒誰,隨便買的。”楊遠意說。
“那你送給我。”方斐問,像主動挑釁,“送不送?”
曾經若即若離時楊遠意問要不要脫下來給他玩,方斐拒絕,怕楊遠意只隨口一說而自己當了真,會敗掉楊遠意對他的好感。
可他現在不怕了。
楊遠意笑笑,沒任何猶豫地除下,牽過他一只手給方斐戴好。
琉璃還殘留楊遠意的體溫,方斐低頭認真看了好一會兒,某個小疙瘩隨著這動作不復存在。他知道楊遠意喜歡這個,不然也不會一直戴。
但物品就是物品,不管它有沒有紀念意義楊遠意確實更在乎他。
“開心啦?”楊遠意偏過頭,自下而上觀察方斐,“一天一夜,可算見你笑了。
”
方斐一愣,才發現無知覺地揚起了嘴角。
楊遠意抬手揉揉那顆美人痣:“今天要去公司嗎?”
說到這兒,方斐想起正事:“哦對,去的,唐澳姐說談工作。”
“好的。”
“那我差不多走了。”跟他道別后走出兩步,又想起了什麼,方斐猶豫片刻依然回過頭,“晚上沒安排你就等我吃飯,好嗎?”
楊遠意笑得更溫柔些:“好啊。”
平京的秋光燦爛,方斐打了個車來到玉山路。
這片有好幾家娛樂公司,所以許多藝人的工作室注冊地址也集中在某些寫字樓里。唐澳幫他租了地方用于開會和錄制一些物料,隔斷開后專門給方斐裝出一間休息室,床書桌一應俱全,沒讓他真的住,更多為了布景。
時代變了,粉絲和路人觀眾對于“演員”的需求已經不再滿足于作品,唐澳希望方斐在不拍戲的時候保持與粉絲的互動。休息室可以為他拍攝一些比較居家的物料,方斐得知后哭笑不得,感覺唐澳真打算讓自己成為一個全方位的演員。
她和何小石一樣,想提高方斐的商業價值,但與何小石不同的是,唐澳花了大力氣為方斐的作品把關。
這天先錄了個殺青后的感謝視頻,梳理接下來一個廣告拍攝流程,唐澳拿出了幾個文件夾攤開放到方斐面前。
女人說話輕言細語,氣勢卻很強:“左邊是我幫你爭取的,右邊是主動找上門的。阿斐,看出來你很想繼續做演員,其他亂七八糟的通告我都可以幫你推掉,但作品你要慎重,自己選吧。”
此前她拿到的都是好資源,方斐沒多想,攤開看了起來。
很快,他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