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說完,詫異于他會對楊遠意無情。
對方臉色變了變:“猜到了,所以我才扔下工作立刻來機場,只想能不能堵住你。如果不是這班飛機,我就在這兒等,等到你為止;如果今天等不到……”
如果今天等不到你——
楊遠意差點脫口而出:那我可能以后都見不到你了。
方斐也會離開他。
恐怖的強烈的預感驅使他閉嘴。
“先回去,好不好?”楊遠意幾乎在求他。
方斐腦袋深處嗡嗡作響,甚至聽不清自己的話只會本能抗拒。
“我不跟你走。”
“阿斐?”
楊遠意的眉心輕輕地一皺,表情悲傷。
但鉗制他的手并不松,方斐懷疑腕骨已經被掐出淤青了。
他平時最會因為一丁點疼痛裝嬌氣,也常被情趣似的折磨弄得支持不住一邊流眼淚一邊求楊遠意不要放開,但現在骨頭好像快裂開,方斐卻一點知覺都沒有。
離得足夠近,停車場的照明效果不好。
方斐直視那雙灰藍的眼睛,然后從里面看見了兩個倒影。
隱山寺的桂花還沒開,但他莫名地聞到了香味,阻撓事態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淵。
“阿斐,別這樣。”楊遠意從未用可憐的語氣跟他對話,“你怎麼了?上次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不跟我走了?”
“……”
“我們回家再說,行不行?”
第四十章 兩敗俱傷
車載藍牙連著楊遠意的手機,發動機轉起來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播放一首俄語歌。
楊遠意瞥過屏幕,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把音樂暫停。他和方斐之間岌岌可危,降至冰點的沉默會把兩個人都逼瘋,有些聲響總會好一些。
雖然這時氣氛還算平和,但方斐心知肚明,有些東西不是換個地方、換個時間就能治愈的。他盡力了,還是做不到自我麻痹。
翻看楊遠意少年時代的照片那會兒,方斐評價他現在比以前更像混血兒,以前發色接近黑,二十年后卻明顯是天然的棕色,輪廓也更深。楊遠意贊同,表示可能以后越來越像外國人的輪廓,比如他父親現在。
那時方斐趴在他腿上,偶爾吻一下裸露的皮膚:“你會說俄語嗎?”
“會一些基本用語。”楊遠意撫摸他的頭發,“我奶奶不說中文,小時候爸爸和她聊天就是用俄語。不過她走的時候我還小,沒有學很多。”
“比如?”方斐想象著他的彈舌音。
楊遠意稍微停頓,似乎在貧瘠詞庫中挑選,隨后迅速地說了一個短句。
“я тебя люблю?”
幾個音節互相黏著,方斐沒來得及聽清,疑惑地“嗯”了聲:“什麼意思?”
楊遠意帶著一絲曖昧笑容,平靜地告訴他:
“是’再見‘。”
外來詞語對方斐而言都差不多,這時坐在車里聽著調子悲涼的歌,方斐開始懷疑這句話的意思,就像忍不住猜楊遠意到底哪些是真的。
如果楊遠意沒有說“在一起吧阿斐”,方斐可以是一個卑微的情人,也可以當乖順的寵物,因為他對這段感情不會有期待。
可是現在,方斐無法忍受楊遠意對他的好來自于另一個虛無的影子。
如果楊遠意不能解釋,他一定會走。
車身在又一次顛簸后停下,楊遠意拉起手剎,卻沒有急著打開鎖,音樂驟然關閉后,車內一片死寂。
但沒了先前的劍拔弩張。
耳畔“咔嗒”一聲解開安全帶,帶著煙草燒灼感的氣息靠近,后調有柑橘的酸。這支香水是他夏天的時候送給楊遠意的,剛擦上去那股煙的味道仿佛冷與熱的交匯,美妙得不可思議。對方也喜歡,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在用。
暖熱吐息拂過耳垂,楊遠意想吻他。
但就在即將接觸的前一刻,方斐往旁邊側過臉躲開了未成型的親近。
四十分鐘的車程并不足夠讓堅冰融化,他沒看見楊遠意眼底閃過一絲愕然。
至少方斐很少像這樣直白拒絕他。
察覺到這一點,男人放棄似的坐回駕駛座,習慣性地摸煙盒,然后想起自己又開始了新一輪戒煙,什麼也沒找到。
焦躁不安,楊遠意說話也有點沖:“現在這麼討厭我了?”
“只是很意外。”方斐備受煎熬,再沒了掩飾自己的意思,把乖巧溫順都扔到一邊,“楊導這麼忙,還有空來接我。”
楊遠意笑了,嘲諷意味十足:“你也知道我忙?”
方斐看向車窗外,倔強地抿起了唇。
“那你以為我在忙什麼?”楊遠意沉聲道,“忙著和制片人見面,和審查部門吃飯打通關節,忙著對那些我以前最瞧不起的所謂’官方‘低頭——《歲月忽已晚》卡審查了你知道嗎,再不忙,上映機會都要沒了。”
似一把尖刀破開沉默。
方斐輕輕抽了口氣,眼神染上波瀾:“什麼?”
“已經卡第二次了,但凡再被卡一次,可能就拿不到龍標除非重新拍,鏡頭全部替換。”楊遠意半張臉都沉入黑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承認,這段時間是沒怎麼關心你,也怕告訴你之后打擾到你的拍攝狀態……”
“楊老師,你太自以為是了。
”方斐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根本不在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