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足蛇吞象,貪欲被寵愛放大,方斐對楊遠意的占有欲越來越強,有一些以前從不去想的話題最近時常盤旋,讓他更不安寧。
他希望楊遠意的目光全都在自己身上。
所以逐漸無法想象他還會喜歡別人的樣子。
耳朵不自覺接收關于俞諾的信息,每當楊遠意的名字從中出現,他就難以言喻地眼角亂跳。
“趙荼黎,原來你在這兒啊!”清脆女聲打斷了他們的交流。
被叫到的青年抬起頭:“找我什麼事,姐?”
吳編劇笑吟吟地指了指旁邊,然后拿出一張紙:“劉導說你等下的戲改了改臺詞,這個是新的,抓緊時間背哦——”
趙荼黎:“……”
趙荼黎頂著滿頭黑壓壓的怨氣找地方背臺詞去了,于是方斐旁邊的座位被吳編劇鳩占鵲巢。她把筆記本放在膝上打開,繼續研究被批注過的劇本。臨時修改是常態,但一般都不會動搖主體情節,她習慣了,一邊改一邊還有空摸魚。
方斐抱著毛絨狗,下巴貼著它柔軟的腦袋,默默在腦子里過今天剩下兩場戲的走位。
身邊的女人干著活,偶爾抬頭和同事聊方斐不感興趣的話題。
“……真的嗎?”
同事笑著:“對啊,你自己看嘛!”
吳編劇突然喊:“阿斐,看我!”
方斐條件反射地應了聲,表情懵懂。
吳編劇和同事一起打量他的目光頗為新奇,她們同時安靜了很久,接著吳編劇恍然大悟地“哦”了聲,雙手合十看向同事:“真的啊!”
“對吧!我看到她第一眼就覺得像,想了半宿。”
方斐起了好奇心:“什麼?”
吳編劇向來大大咧咧的,知道他不愛上網,于是毫不避諱地說:“我們在說那個大提琴家,最近很火的,你聽說過了沒?”
方斐一愣,在反應過來之前先點了點頭。
吳編劇指著同事:“她剛跟我分析俞諾的感覺像一個認識的人,想了一晚上,覺得是像你。我這不是沒信嘛,你倆壓根兒不是一個性別,怎麼會像啊!結果剛才盯著看了半天,越看越……誒,真的有點兒……?”
說到這兒時兩個女人嬉笑著彼此推搡,把莫名其妙的相似歸結于心理暗示,全然沒發現方斐的眼底變得黯淡。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曹歆然。
“不要和他玩,你一定會受傷的。”
“曹歆然啊,你說她傻不傻?”
“我錯了,我不該亂說話……你見我一面……”
如雷貫耳,將他劈得幾乎四分五裂。
楊遠意喜歡同一種類型的人,所以一直找的都是差不多的性格。
如果——只是如果——
所有的類型,歸根結底都出自同一個人呢?
當天晚上結束了拍攝,方斐把自己關進酒店房間。他只開一盞臺燈,心里不斷地咆哮著引起了耳鳴,他不得不打開投影儀。
隨便找了部電影當背景音,他坐著,好一會兒后拿起手機。
方斐在搜索欄輸入“Noah Yu”,刪掉,改成“俞諾”。
按下搜索鍵時他聽見心臟暫停跳動的空拍,等門戶網站上照片逐漸浮現出全貌,剛才消失的心跳以前所未有劇烈的頻率引起全身一起震顫,像被一輛車碾過。
盡管時光如刀,改變所有人的面容與精神,但有些氣質哪怕歷經歲月也不會褪色。
方斐一眼就認出來了。
俞諾是一年前,他無意中在楊遠意房間里發現的,照片上的女孩。
白色裙子,繡球花,目光淡漠而高傲。
意識到這點時方斐清晰感覺到牙齒間細小的磕碰,他手指也有點顫抖,拿不穩手機,每一根神經都變得無比僵硬。
他保持著低頭看手機的姿勢在房間里坐了不知道多久。掌心發麻,后頸因為緊繃而劇痛無比,雙腿也不屬于自己似的挪不動。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在某個瞬間轟然解凍,接著頃刻沸騰,前呼后擁地沖上大腦,讓他喪失思考能力。
他想過楊遠意要他的許多可能性,卻漏掉了來自時間的巨大影響。
青春年少時楊遠意也留下了一輩子的遺憾嗎?
所以楊遠意面對他,到底看向了誰?
“……什麼啊。”方斐自言自語。
太可笑了。
他試著笑,緩解不安,但嘴唇抖了抖,唇角不受控往下撇。
恢復身體直覺后方斐對著鏡子看了半個小時,始終沒覺得哪里像她。
是吳編劇他們說的氣質嗎,還是所謂的與曹歆然們如出一轍的“冷淡矜持”?但楊遠意應該知道,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啊……
所以楊遠意喜歡什麼呢?
兜兜轉轉三百多天,他居然一朝重新回到原點全部歸零。
夜間十點,楊遠意按時打視頻電話。
這天的方斐沒有接,在掛斷后回了個信息給他。
“今天太累,睡了。”
楊遠意說:“好好休息。”
后面跟著笑臉表情,全無異常。
方斐把這幾個字看了又看,鼻尖酸楚,眼前是揮之不去的俞諾的照片。他迫切地需要楊遠意的安慰,卻不想被楊遠意知道他在為虛無縹緲的事自我折磨。
他想問,“你那天去了音樂會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但他至多委屈地說:“我好想你。”
然后意料之中地被當做身體不適帶來的精神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