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西服梳油頭的青年身形頎長,劍眉星目,一張臉是十分周正的帥氣。
這時他無欲無求地長出一口氣,單手掩面用力揉了揉,哀嚎:“劉導,我就出道時拿過一次影帝,十年了,再無所獲!你別埋汰我了,嫌刀子不夠疼嗎嗚嗚嗚我命好苦啊……”
說到這兒就開始假哭,看得一旁的跟組編劇直接笑出了聲:“趙荼黎,你夠了!”
“就是!紐約電影節大獎還不算?”劉嘯忍俊不禁,“長篇英文獨白都能演,這點詞對你有難度嗎?”
趙荼黎理直氣壯:“我背臺詞一直是弱項,您給的這段有兩百多個字,還要求一個鏡頭過!真的,劉導,周扒皮看了都捶胸頓足自己不夠狠。”
“這麼喜歡貧?”劉嘯想刺激他,于是故意冷哼道,“再給你一次機會,不然今天我跟你耗到底吧,一句話一句話摳,直接進到無縫接夜戲你看怎麼樣?”
趙荼黎一愣,急道:“劉導!今天我老婆要來探班,你答應放假的!”
劉嘯:“那,看你狀態嘍?”
再次喊了開始,剛才還萎靡不振的青年這次臺詞清晰,情感充沛,身形都板正得不能再挑出一絲一毫的錯誤,迅速地完美收工。
“誒,見識到了吧?”編劇跟方斐調侃他,“這就是老婆的力量。”
業內很多人都知道趙荼黎所謂的“老婆”不是女生,而是他的大學室友、金牌伙伴、能夠在頒獎禮上毫不顧忌感謝的對象,沈謠。
方斐雖不認識,但也是遠遠看見過這兩人的。
編劇姓吳,開完這個玩笑后肩方斐遲遲不回答,八卦地問:“哎,你知道他老婆嗎?”
“知道。”方斐笑笑。
“連你都知道!”吳編劇小小吃驚,又笑著說,“不過也不奇怪,他倆感情那麼穩定嘛!當年沈謠提名了三次才拿金橄欖最佳男主,趙荼黎給他頒獎,兩個人抱了好久……如果從那時候就在一起,算來得有七八年了?在圈子里這麼長久不容易哦,還是同性情侶。”
方斐沉默了會兒,點點頭:“嗯。”
白天的進度排得很緊,四點收工后只休息了六個小時,就又全體集合,準備和大夜做艱苦卓絕的搏斗。
最近集中拍攝在津海大學的劇情,這階段方斐有幾場戲份吃重,其他時候也要當崔旗戲份的背景板。他臺詞背得十分熟了,再加上播音功底,大段的文字演起來毫不費勁,有時還有出色的即興發揮。
因為臺詞好,劉嘯特別欣賞方斐,并且旁邊有個樣樣都行惟獨臺詞偶爾不靈光的趙荼黎做參照物,紐約電影節最佳男演員慘遭劉大導演多次“拉踩”,苦不堪言。
而方斐能沉浸其中,除了劇組純粹的氛圍,還有角色“周馳”。
二十三歲的年輕大學生,留過洋,學業半途夭折。他有點兒愣,但熱血,勇敢,不畏犧牲,是學生運動的帶頭人,敢于斗爭且從不被失敗打垮。
方斐想,周馳身上有許多當代人都缺失的熱情,包括他本人。
于是演繹他的過程,好像也在對自己修修補補。
正如此前對楊遠意保證的那樣,他演好每一部戲,這樣才能和楊遠意保持一致向前的步伐,不倦怠地把這條路走得如想象一般圓滿。
楊遠意對電影有熱情,追夢時如同鷹,長久在高空。
他飛得太高,方斐想追上他。
這點心思作祟,進組以后方斐就把戀愛稍微放到次要位置,不怎麼去糾結離別。
但今天他始終有點心神不寧。
大夜從凌晨開拍,方斐做好造型來到片場先喝溫水潤喉。
劇組多了個人,姿勢放松地坐在副導演那邊,正仰起頭和趙荼黎說話。聊到開心處,趙荼黎抬腳,鞋尖一碰青年的腳踝,對方隨即皺起眉,看口型好像是罵了句什麼,但趙荼黎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那青年扎著半馬尾,有種中性化的漂亮。
他看著面嫩神態卻很老成,桃花眼,睡不醒似的半睜不閉,秀氣的眉擰在一起,故作慍怒:“你煩不煩啊!——”
方斐見過他,初次是四年前的金橄欖頒獎禮,最后一次在金玫瑰那塊大屏幕,宣布“最佳男主角”得主時青年微微詫異,然后如釋重負地笑出來。
但之前沈謠的頭發好像沒這麼長……?
正思索著,兩人視線對上。
沈謠不閃不避,朝他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啊,被發現了。
方斐尷尬移開視線,他內向慣了,沒敢直接回以同樣的熱忱。
難以名狀的心情,如果楊遠意也來看一看他,不用那麼光明正大,只給他一個眼神,他可能笑得比趙荼黎還要放肆。
開拍第一場就是他和趙荼黎的對手戲。
這場戲沖突多,臺詞密集,肢體接觸頻繁。
劉嘯的電視劇愛用演員同期聲,《光陰如火》也一樣,非不必要拒絕配音。但題材原因,又常出現大段的臺詞,趙荼黎和方斐都是第一次拍電視劇,最開始都壓力很大。
方斐一直有點怕這幾場詞多的,擔心NG頻繁,很少在對戲中感到痛快。
直到今天,趙荼黎從剛開始就狀態奇佳,他也像突然對你來我往的對手戲上了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