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三十五歲也可以放炮啊。”
或許看出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所以在故意拉他散心,讓他高興點兒吧?
他居然被方斐哄了。
楊遠意暗自好笑,有點明白為什麼陳遇生會覺得跟小孩兒無法交流。
盡管他還遠遠沒到跟方斐代溝深到無話可說的地步,在年輕的方斐要“放煙花”“摔炮仗”來宣泄心情時,他卻只想安安靜靜跟方斐待一會兒而已。
落寞稍縱即逝,讓楊遠意有片刻無所適從。
“去不去嘛。”方斐問,擦干了手握住他晃晃。
撒嬌很可愛,但楊遠意真的一點興趣也沒。
他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只想跟你聊天,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過年,總不可能直接回酒店去,就到了方斐的臥室。
房間離客廳最遠,門一關,所有吵鬧都變得模模糊糊的不真切,不吵人,只給安靜增添一絲生動。
頂燈壞了還沒修,臺燈昏暗,照亮范圍有限,光暈像曖昧的日落。
方斐坐下,吃了半邊橘子。
臥室是更私密的空間,聽他說要回家,床單被褥都是新換的。南方的老房子沒有暖氣,于是開電熱毯和空調一點一點地升溫。
聊天,其實也聊不了什麼,楊遠意隔兩三分鐘看一眼手機,回那些拜年信息。
他已經不太忙,但方斐好像根本不看手機。
楊遠意又回完一條大學同學的信息后抬起頭,看方斐還保持著剝橘子的姿勢,問他:“今天沒有朋友的消息需要回嗎?”
他挑明,方斐就放松了:“噢,關系特別好的不在乎卡點不卡點,再說大家都有私密空間,不會什麼都說。
其他人要麼工作認識,要麼就是讀大學時關系還可以但畢業就不聯系了。所以……沒誰需要特意維護感情,明天再群發吧。”
他用的詞是“維護”,仿佛友情對他而言只是一些工具,并不值得特別關心。
方斐自己也察覺到,補充了下:“我覺得這樣挺好。”
“不會有點孤單嗎?”
“偶爾。”方斐掰開砂糖橘全遞給楊遠意,“不怕你笑話,楊老師,這些是高中的后遺癥。”
“嗯?”
“我高中的時候在普洲讀,寄宿學校,當時對一個室友很有好感。”
橘子在齒間爆開,很酸。
楊遠意只覺刺激沖到天靈蓋,含糊間問:“所以在一起了嗎?”
“哪能呢。”方斐沒看他,微垂著眼,自嘲似的笑起來,“當時去普洲人生地不熟,他第一個對我好,再加上以前沒遇到過,所以才……當時膽子很小,盡量保持距離不被察覺。但不知怎麼的有一天開始同學都在談論這件事,老師也知道了,調了宿舍還差點請了家長,就再不敢喜歡了。”
“……唔。”
“后來無意中聽到說,就是那個人發現以后散布出去的。”方斐不自覺地摸著嘴唇,他緊張時會這樣,聲音很小像一聲嘆息,“太差勁了,對嗎?我好像總是遇人不淑。”
倒是沒想到的發展,嘴里,本該甜蜜的砂糖橘酸得發苦。
楊遠意安慰不了方斐,因為他知道那種無力感。
任何言語、肢體動作甚至于親吻愛撫,都無法將人從沼澤中拉出來。
他只問:“后來呢?”
“……后來一直沒什麼朋友,等到高三,轉學回了冶陽中學。”方斐說到這兒,語氣也變得柔軟,“總算安安穩穩畢業了吧,當時我再也不想回普洲,離得越遠越好。
但當時你說決定要來冶陽取景,我沒想太多,莫名其妙跟你走了。”
楊遠意驀地懂了為什麼他被方斐吸引。
他總是很平靜,淡然,但眼睛里藏著洶涌的浪。
難熬的日子有多苦楊遠意大概能懂,被方斐說出來時只剩下一句“沒什麼朋友”。此后大學、工作、社會生活,方斐的不安大約就這樣一直沒有減弱。
酸澀被壓在舌根,他吻上方斐時對方雙手攬住了楊遠意的脖頸。與其形容是被動接納,不如說方斐在主動迎合他的撫摸,身體緊貼,隔著兩層薄薄的毛衣,心跳逐漸趨于相同頻率,四只手匆忙又混亂,脫去彼此衣服。
剛鋪好的床皺成了一團,窗簾拉緊,日落似的燈光照出他們相疊的輪廓。
白墻成了幕布,舊房子里這仿佛是落拍的一場戲。
四肢交纏,唇舌緊密追逐,楊遠意輕輕地咬方斐喉結,感覺他從里到外敏感地瑟縮,情不自禁又下狠手,在那兒留了個牙印。
凌亂呼吸交換間,楊遠意喘著氣,親吻方斐汗濕的鬢角,宛如囈語:“在屏州的時候,你讓我進房間,看著我,然后一言不發親上來……”
“嗯……”方斐閉起眼。
那時和現在幾乎重疊,都一樣狂熱。
楊遠意咬著他的耳垂,抓住手指,纏綿地握在了一起:“我當時想……這壞小孩兒,主動得不得了。”
方斐想笑,可唯恐被窗外的星星偷聽見。
最熱鬧的零點,電視的歡聲笑語和煙花爆竹一同炸開,方斐置若罔聞,他抱著楊遠意,趴在他身上,感覺他順著脊骨一下一下地撫摸。
被子厚重,能完全罩住兩個人,他們短暫中斷連續的吻,深深地凝視彼此。
儀式感促使方斐張了張嘴,想跟他說“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