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不能造假的。
若干年后,哪怕他們掰了,從不清醒的幻夢回到各自生活,至少履歷條上并排的名字可以證明,他們確實曾經緊密連在一起過。
至于尷尬與令人白眼的嫌惡,方斐現在不想考慮。
晚些時候唐澳離開冶陽,方斐以為她要趕回平京工作,她卻說:“寶貝,你滿腦子工作工作,是不是忘了明天就除夕啊?”
她不提,方斐還真一時半會兒沒有想起來。
拍戲期間他只回去了兩次家,老媽知道他忙,當他在外地,偶爾只打打語音和簡短的電話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方斐家里人除了李希媛都不愛刷短視頻或者頭條新聞,只看電視,他找妹妹打聽,前段的腥風血雨父母一無所知,放心之下,也不怎麼想過特意回家。
這時動了念頭,方斐順理成章涌起欣喜:他已經放假了。不用長途跋涉,不用轉車,走路二十分鐘,他就能回去過年了!
盡管春節從不缺席,他依然少見地激動起來。
最后一場夜戲收工正式宣告年前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楊遠意不喜歡太盛大的宴會,只請大家在當地一家小有名氣的火鍋店飽餐一頓,挨個送上紅包。
等工作人員要麼連夜離開去錦城坐飛機回家,要麼回到酒店休息,楊遠意站在街邊,從包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唇間。
但沒有打火機,楊遠意皺了皺眉抬起頭。
一只手伸到眼底,拿著飯店送的兩塊錢塑料殼打火機,遞給他。
抬眼看見意料之中的人,他說話含糊:“還沒走?”
“現在太晚了,回去會吵醒我爸。”方斐替他點煙,調侃著,“楊導,不是說戒煙了嗎?”
“最近太累。”楊遠意兩指夾起,吐出一口灰白的霧。
方斐:“還是少抽點。”
“喔,這就開始管我了?”楊遠意說完,見他表情無辜,單手摟過方斐的肩膀,往酒店的方向,“不回家,那今晚去我房間睡吧。”
午夜街道安靜,薄薄的霧繚繞在樹枝之間,路燈亮得錯落有致,城市已經睡去。
在這時才能毫無心理障礙地和他牽手,方斐捕捉著影子長短隨腳步變化,突然問:“你明天的飛機回平京?”
楊遠意沒正面答:“趕我走啊。”
相當于默認了方斐會留在家,其實本也應該,一年到頭就這麼幾天和親人團聚。
方斐:“不回家過年?”
“不太想。”楊遠意彈掉一截煙灰,“回去準被我媽催結婚,躲開痛快。”
很少聽他提起邢湘——那位圈內知名的女強人——但從楊遠意口中說出“結婚”更加魔幻,好像他合該永遠是浪子。
方斐表情不易察覺地閃了閃:“這樣……?”
“嗯?”
他無力評價什麼,只說了句廢話:“我以為你不結婚的。”
楊遠意牽著他的手掌心用力摩挲方斐:“可結可不結,但或許對家庭而言是必要的。我不太在意婚姻,從小看到大,它不過也只是交換利益的籌碼而已。”
“我以為結婚一定要和喜歡的人。”
“那大概也要看能不能。”
“誒,為什麼?”
楊遠意仿佛自言自語:“在你之前,我沒試過和男人,所以沒想過之后。”
酸澀與觸電感同時經由皮膚接觸的神經末梢傳遍全身,方斐聽見自己好像“嗯”了聲,嗓子發著抖,聲帶把單音節也扯得支離破碎。
他是楊遠意第一個男朋友……嗎?
可楊遠意從不想將來,或許他不該太把這個頭銜當回事。
心里短暫地竊喜,又重重跌落。
“家里知道我以前找過很多女伴,邢董事長勸我選一個結婚生子,或者商業聯姻,像我姐和陳遇生那樣——可能這是對家里做出的最大貢獻。”楊遠意自嘲地一扯唇角,“嘉尚大公子嘛,誰管你想當導演還是賣煎餅。”
冬夜,話題倏忽沉重。
楊遠意不在乎方斐有沒有回答,帶著發泄意味:“我爸還好,但他在這事兒上沒有話語權……所以我就躲,至少現在不是什麼都沒有,我愛干什麼干什麼去。”
這些話他沒對人說過,到后面發現咬牙切齒也并不舒服到哪兒去,于是住嘴。
所有的憤恨、盛怒、無能為力,早過了捆綁他的時候。
“她現在能把我怎麼樣呢?再鎖起來不讓出門,不給見任何人?”楊遠意最后說,略帶抱怨后恢復了開始的平和,“我都三十多歲了。”
有些陰霾透出一個角,可惜方斐沒有在意。
他用指尖撓了撓楊遠意的手背。
“那你要不要今年在我家吃飯啊?”方斐問,“反正劇組放假到初四就復工,這幾天,我們可以去錦城轉轉……之類的。”
“吃什麼?”
“啊?吃魚……吧,炸魚,雞,還有臘排骨。”
聽他認真開始數家里的年夜飯菜單,楊遠意山珍海味都嘗過的舌頭居然難以言喻地生出一點渴望,好像這才是年飯的味道。
他不喜歡豪宅里的觥籌交錯,情愿跟方斐一起看春晚,聊點有的沒的。
再說上一句“新年好”。
第三三章 歲月忽已晚
臨時起意帶楊遠意去家里過年,方斐理由也想好了。
“我們前段時間一直在拍戲啊,很忙,他就忘了買回平京的機票……現在也買不到了,春運嘛,對……沒辦法啊,不然只能開車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