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劇情堪稱過界。
少女放肆大膽的挑逗,青年被迫接受,又逐漸在越發近的接觸里有些蠢動。他仰起頭,劇烈呼吸著,閉上眼,潮濕陰暗像一張網把他們密不透風地裹緊。可他在唇舌間獲得釋放,一顆火苗倏忽間炸開了,網被燒得一干二凈。
他扶起少女,用拇指摸過她濕潤的嘴唇,帶著怒意質問她:“誰教你做這些的?”
“反正你是第一個。”少女說完,驕傲樣子像只野貓。
實際開拍后,除了最開始的耳語都用借位,姿勢其實也不太親密,就兩三個鏡頭而已,剝開襯衫后就沒更過分的肢體接觸了。
但今天是楊遠意掌鏡,他的氣息纏在身邊,攪得方斐心神不寧。
情感充沛地和對手戲演員無聲交流并不能讓他有任何漣漪,反而鏡頭后的那雙眼,方斐甫一想到,總睫毛顫抖,呼吸急促。
前兩遍適應得不好,后面倒是還湊合,但楊遠意不滿意,命令他:“再來。”
說不清第幾次了,閔紅棉今天講了太多“要放假”,楊遠意在旁邊,休息時指點幾句都不離開李航。種種相加,方斐就總去想,想劇中李航的結局。
他突然猜:“李航真的愛小琳嗎?”
還是他只在逃避,從小琳身上看到了一點希望?他失去興趣了,最后幫小琳離開冶陽去錦城念書,哪知雨太大,他沒看清方向,失足卷入冰冷江水。
最開始劇本圍讀許穆說了幾個他寫好的結局,楊遠意斬釘截鐵地反駁:“如果李航不會死,他就該拋棄小琳,因為他遲早要走的。”
楊遠意為什麼這麼想……?
方斐恍惚片刻,望向鏡頭時表情迷茫。
攝像機后,灰藍眼睛捕捉到這瞬間的變化,瞳孔收縮。
“停。”
導演助理不知所措望向他。
楊遠意說:“……就用這條吧。”
閔紅棉等來大赦,轉瞬就從反復重拍的陰影里歡呼一聲奔向外間,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好像準備立刻撲進新生活,完全忘了還沒有殺青。
導演助理收到楊遠意一個眼神,器材放在原地,輕手輕腳出去。
方斐坐在小沙發里,已經恢復情緒:“還行嗎?”
他坦蕩蕩地問,襯托得楊遠意自覺剛才轉瞬的猶豫很丑陋。
劇本初稿是楊遠意寫的,許穆用他的梗概大刀闊斧改成現在這樣,其實已經和楊遠意最初的構思大相徑庭,他卻仍會心虛。
創作者剖心掏肺,難免有自我抒發。
就在不久前陳遇生還揶揄他,實現人身自由后找的伴兒全都是俞諾的替代版,或多或少,所以方斐也像。當時楊遠意罵他胡說八道,事后卻總去想到底有沒有這回事——人都愛犯賤,別人不說時還不會去思考,被提起后反而忘不掉了。
方斐自認在完成劇本,楊遠意一時也分不出他的私心還有多少留存。
畢竟俞諾對他,與其說是“白月光”,不如比作一道無法忽視的心理陰影,讓他至今對所有示好都懷著戒心。
比起折進去的幾年自由與差點夭折的夢想,愛情可謂不值一提。但再微弱,也是鮮血淋漓的一道疤,經年未愈,一碰就疼。
他根本不想提起這個人,卻說不清《歲月忽已晚》的劇本是不是另一種變相發泄。
但方斐超出了預期,他太好了。
好到讓楊遠意分不清曾經現實與虛擬情節。
“楊老師?”方斐沒等來表揚,不滿意,“怎麼了啊,我剛剛不行嗎?”
“沒有。”楊遠意看向他,嘴角彎了彎,“很棒。”
方斐一聲不吭,仍坐著。
燈光沒關,將本就少有瑕疵的一張臉雕琢得越發完美,方斐眉眼秀氣,睫毛長而密,但鼻子和下半臉的輪廓卻英挺,平衡了奶油感,有種冷淡的吸引力。
他現在沒什麼表情,襯衫敞開,胸口、鎖骨的吻痕淺淺地留著痕。
場景保持原樣,楊遠意摸了摸他的頭發,望向搭建出的舊窗框,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喜歡這個故事里的人嗎?”
“誒?”方斐短暫怔住,誠實地說,“我很喜歡小琳。”
“是嗎……”
“但即便她這麼勇敢了,很多事也無法左右,比如李航到底愛不愛她,單拍攝過程我有點感覺不到。”
難得剖析角色,楊遠意卻沒深究了。
他說:“這場拍得很好。”
“那楊老師,你多拿鏡頭。”方斐仰起頭看他,“我喜歡你來拍。”
楊遠意順過他側臉,鬼使神差地夸了一句:“真乖。”
低沉的兩個字仿佛擰開了閥門,方斐揚起臉,做夢一樣的神色,伸手抱楊遠意的腰。他的臉貼著楊遠意小腹,靜靜閉了會兒眼。
“真乖。”他說了今天的第二次,有股壓不住的勁兒,“給你獎勵。”
“誒,什麼?”方斐期待地提高了點音量。
楊遠意深深看他一眼,睫毛半遮住灰藍瞳仁,緩慢地、堅定地半跪在他面前。
在方斐的詫異里,他勾住腰帶,沒任何遲疑地拆開。拍戲時只有動作沒有實際接觸,察覺他的意圖后,方斐不可思議地挺直腰。
“楊……”
“噓,你享受就行了。”
這是楊遠意在棚里說的最后一句話。
方斐半仰著頭,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溺水似的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