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意有心要固定一批屬于自己的班底,有的是從認識的導演,比如葉承榮、楚茵、沈鈞這些名導處牽的線,有的則是他四處泡劇組那段時間拉的。
選演員也同樣,電影反映導演的品味和思考,搭配什麼樣的人至關重要。
他選方斐,有私心,也因為方斐的確就是最適合李航的演員。
臺詞好尚在其次,方斐年歲和李航相同,英文水平與發音都不錯,長相是英俊中帶點疏離,偏又與角色前期陰沉、后期脫軌的經歷反差極大。連他那點長久未曾再出現于鏡頭前、舉手投足中不自然的保守都那麼合適,楊遠意想到他時,就再想不出第二人。
這次快點回去,也因為方斐。
連軸轉地把該見的人都見了一次,可等事情辦得差不多,陳遇生和程樹想再拉他喝一頓酒,人已經在回錦城的飛機上了。
陳遇生愣了愣,帶著幾分好笑對程樹感嘆:“這麼著急,不知道還以為回去有多正經的事,招呼都不給我打。”
程樹是個老實人,聽不懂陳遇生的言下之意,只說:“楊導對電影真上心。”
一千多公里外,楊遠意尚不知自己在程樹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他誰也沒告訴,掐著時間上了從錦城機場到普洲的高鐵。
等快到普洲,他才打電話給劉珊妮,讓司機開車過來,末了叮囑:別告訴方斐。
如此折騰了一通,抵達冶陽,已經是日漸黃昏。
馬上就冬至了,冶陽雖是在西南,和平京隔著快一小時的時差,可也不過是從五點天黑推遲至六點。
華燈初上,微微濕潤的風吹拂常綠榕樹的細葉,吹面不寒,楊遠意驟然從北方近零度到了這兒,確實不那麼冷了。
他挎著包到灰色筒子樓,以為內中又是少有人氣,但剛踏入大門,就聽見方斐的笑聲。
很少聽他笑得暢快,楊遠意微微錯愕。
“……還能這麼算的嗎!不帶欺負人的啊!”閔紅棉捏著一把撲克牌,縮在大通道外避風的角落,大大咧咧指向方斐,“過分了!”
方斐頗為自在地攤開手:“愿賭服輸,拿來吧。”
被勾起好奇心,楊遠意站進陰影中。
閔紅棉撇著嘴摸出一張10元紙幣壓在桌角:“再來一把。”
“真的?”方斐問,“你輸這——麼多了。”
閔紅棉一咬牙:“最后億把!”
兩邊在玩牌,而且動了真格拿現金開盤。但觀之局勢并不焦灼,甚至可說一邊倒:閔紅棉一個勁往外掏錢,方斐手邊已經堆了一疊藍票子。
而常懷宇坐在另一方桌邊,笑呵呵地,一點也不著急。
離得太遠,看不清他們是三個人在玩還是就方斐和閔紅棉,楊遠意在閔紅棉輸了第二把后走過去,單手按住方斐肩膀:“干嗎呢?”
他突然出現,在此之前沉浸在游戲里的幾個人都無知覺,齊齊倒抽涼氣。
閔紅棉拍胸口:“導演,你嚇到我了呀!”
“就是。”方斐小聲跟著說,被楊遠意一點兒不見外地捏了把耳朵。
只有常懷宇還聽清他問了什麼,誠實回答:“小閔和小方在玩21點。”
楊遠意禮節性驚訝了一下,掃過桌面兩邊懸殊的籌碼:“看來輸贏很明顯了,紅棉,不太行啊!”
“我數學太差了。”閔紅棉認命,收著散落一桌的撲克牌。
“他就很好?”
楊遠意沒發現,他提到方斐就情不自禁地言語帶笑。
閔紅棉小嘴撅得能掛醬油瓶:“他也……一般般吧,哎,主要是我太差了。”末了眼珠一轉,故作兇狠地警告所有人,“這事兒不許說出去啊!”
“得了吧,誰沒事把數學成績掛嘴上。”常懷宇毫不留情拆穿她。
楊遠意趕緊幫腔:“咱也不是學霸,別裝了。”
閔紅棉抓狂,大喊一聲“媽”,起身奔向筒子樓找她電影里的媽媽扮演者賀佳去了。
從始至終,方斐都沒參與他們關于閔紅棉學歷的談話,保持微笑,在旁邊偷偷把剛從女主角那兒贏的錢裝進口袋。
他抬起頭時還有剛才的意氣風發:“走啊,請你吃東西!”
楊遠意猝不及防,笑道:“別浪費錢了。”
外賣最后是沒有點,方斐帶著贏的錢和楊遠意回到單元樓。
三層左側的門甫一被推開,楊遠意先嗅到與半個月前不太一樣的氣息。
房間半新不舊,南方潮濕,又常年空置以至于總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揮發不去,難聞不至于,但感覺到了就會難受。現在那股味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洗衣粉被曬干后的清香,客廳亮堂,窗邊小茶幾上還坐著一個保溫燒水壺。
“楊老師喝茶嗎?”
楊遠意收起眼內差點溢出的驚喜,朝他笑笑:“好啊。”
他看方斐泡一種老鷹茶,茶葉形狀粗獷,湯色深紅,聞著有股濃郁的烘焙香味,只是略略沖鼻,喝起來粗糲但回味十分甘甜。
不算好喝,可風塵仆仆地走了一趟,老鷹茶解渴,比什麼金貴的鳳凰單叢、陳年普洱都更契合他這一刻的心情。
楊遠意面色稍緩,打趣道:“我都不知道你玩21點這麼厲害?”
“大學的時候聚會他們總玩這個。”方斐說。